第167章 大結局(1 / 3)

邊寧侯行伍出身,雖然已經年屆五十,但伸手仍然不減當年,再加上屬下拚死保護,竟然在重重侍衛軍裏撕破了一個口子,提著一口長劍朝著武德帝刺去,當眾人反應過來之時,他手中那把劍已經橫在了武德帝的脖子前。

“全部都給我住手!”身上中了十二道傷口,渾身浴血一般,邊寧侯仍然堅持著握緊手中的劍刃,粗重的喘氣目光無比銳利的瞪向準備衝過來救駕的侍衛軍,他破釜沉舟般冷笑道,“所有刀劍都給我放下,退後!否則便是故意置陛下於死地!”

聽到他的話,所有侍衛軍全都猶豫了下來,如驚弓之鳥般膽戰心驚。要知道邊寧侯竟然能在陛下壽宴上幹出行刺的事,那麼他就沒有別的幹不出來的了!

武德帝因為堂堂天子竟然受製於人,而憤怒得渾身都開始痙攣,他多少年沒受過這樣的屈辱,就在今日,他的壽宴上當著文武百官這麼多人的麵,他一代天子竟然被人用劍架住了喉嚨!他的天子威嚴該何去何從?因此,武德帝臉色鐵青,聲音裏滿是克製的慍怒:“邊寧侯,你好大的膽!”

邊寧侯冷笑道:“我既然敢做出謀逆的事,當然是好大的膽!隻是委屈陛下您了!”

大皇子赫連恕衝出人群,滿目焦急與殺氣的朝著邊寧侯大喊道:“你這亂臣賊子,別以為你綁架了父皇就得逞了!這禦花園內,皇宮大內一共五千名侍衛已經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任你插翅難飛!本王勸你立刻放開父皇,若是傷了父皇毫毛,我必教你死無全屍!”

季樊青眼珠子轉了半圈,亦跟在赫連恕身後,義憤填膺道:“識相的趁早放了陛下,我等還能為你留個全屍!”

聽了這番恐嚇之詞,邊寧侯非但沒恐慌,反而仰天大笑道:“赫連恕,你現在是故意激怒我吧?你的算盤從來都跟你那奸詐的母親一樣卑鄙。你說這些話分明是想刺激我,讓我真傷了陛下,那麼這大旬國的皇位,勢必就落在你赫連恕一人的頭上。你說是也不是?”

邊寧侯幾句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臉色頓時又變了幾變,尤其是武德帝看向赫連恕的目光裏警惕與懷疑無法掩蓋。看著赫連恕臉上頓時露出的慌張,餘辛夷微嘲的低下了頭:邊寧侯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赫連恕這個庸人沒有了旬後的扶持,根本是個廢物,輕而易舉的就被人鑽了空子,落了下風。這樣看來,邊寧侯這步絕妙好棋絕對不會讓她失望!

果不其然,赫連恕臉色煞白,焦急的大喊道:“你、你血口噴人!”

然而他的慌張,隻會讓武德帝的懷疑越來越深。事實上不止武德帝,在場其他人哪個不是心思活絡,紛紛想明白的確,若是武德帝出事,那麼作為皇室唯一的血脈,赫連恕便能沒有任何障礙的登基。現下,最期盼武德帝去死的,除了赫連恕還有誰呢?

隻有赫連恕自己急得如同鍋上螞蟻。若是所有人都信了邊寧侯的話,那麼即便他將來登基了,也不會受到百官的信服與擁戴,恐怕就連史書上都會記下他謀害親父這肮髒的一筆!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你以為旁人看不出來麼?你的表情早就出賣了你的一切!”邊寧侯吐了一口血,冷嘲道,“不過可惜,我今天並不打算如你所願!”

就在這恰好的時間,剛才為救武德帝而昏迷的旬後,此刻幽幽醒來,滿目威壓的凝視著邊寧侯道:“你以為陛下會聽信你的挑撥之詞麼?你這等亂臣賊子,竟然敢行刺陛下!依本宮看,你今日不光想謀害陛下,還想謀害我們整個赫連王朝,好竊取大旬,達到你逆天的目的!臣妾懇求陛下,請您萬勿中了這奸人的詭計!”

“嗬!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惺惺作態!”邊寧侯冷眼掃過旬後那張裝模作樣的臉,殺紅的眼向四周巡視一圈,最後落到被他挾持的武德帝身上,滿腔義憤填膺,“二殿下根本是被人冤枉的!冤枉他的正是陛下你身邊的這位禍國妖後!我今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不為別的,隻是為了枉死的二殿下討一個公道!”

枉死?

在場眾人皆露出驚詫的表情:邊寧侯在說什麼?全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赫連嘯乃是犯上作亂率兵逼宮,犯下此等大罪簡直萬死都難辭其咎,怎麼會是枉死的麼?這邊寧侯難不成瘋了麼?

旬後卻神色一閃,目光陡然變得犀利:“邊寧侯,你在胡說什麼?赫連嘯的罪行萬民皆知,死有餘辜!你竟然還妄圖替那逆賊狡辯,並且栽贓到本宮頭上來!本宮看來,你根本是那逆賊的同謀,不僅要危害陛下,而且還要擾亂我大旬安寧!現下一萬禁衛軍已經將這裏包圍得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本宮勸你趁早放了陛下,也好給自己留個全屍!”旬後的表情天衣無縫,然而言語中的一絲急切卻無法掩藏。

邊寧侯滿臉冷笑:“我是不是同謀不消你旬後來定論,倒是你的狗急跳牆在場的隻要是明眼人都看在眼裏!你還想在陛下麵前掩蓋你故意陷害二殿下,逼他謀反的事實麼!”

赫連恕忍不住站出來,厲聲嗬斥道:“荒謬!你給本王閉嘴!”

然而邊寧侯根本無視他的存在,繼續道:“你們現在想掩蓋,遲了!旬後你為了扶持你這個無能的兒子當皇帝這些年來煞費苦心,不惜各種毒辣手段想辦法掃除你們登帝路上的一個又一個絆腳石!你不僅與朝中大多數朝臣勾結,而且還暗中在城外密所裏豢養死士,就是為了替你殺掉一切想殺之人!滿朝文武包括陛下身邊都充滿了你安插的死士,從三皇子到七皇子,甚至連那些剛出繈褓的八皇子、九皇子都能派人暗中掐死在搖籃裏,隻為了掃除你兒子一切敵人,哪怕這些是陛下的子嗣都不管!到最後隻剩下一個人,那就是二皇子赫連嘯!可惜二殿下天縱英才,屢屢逃過你的毒手,又得陛下信任致使你們無法得手。於是你心生一計,竟然編造出二殿下種種所謂的罪證,將那些髒事全都潑到二殿下身上!而陛下你,連辯解都不聽他辯解,便下令擒住他!二殿下他根本無心謀反,隻是被逼無奈,隻得出此下策隻為自保。這全都是你們逼他的!而最後他率兵逃離京城,身受數道傷東躲西藏,到最後已經主動棄械投降,可是你們卻怕他揭穿你們的真麵目,暗中派人給他下毒,將他毒殺!”邊寧侯從懷裏掏出一疊厚厚的竹簡、書信,重重砸在地上,“所有的證據都在這裏!旬後啊旬後,你真真好一個母儀天下的大旬國母!”

“陛下!您千萬不要妄信邊寧侯的謊言!這都是他們設計好的……”

邊寧侯的所言所行簡直令人震耳發聵,而他接下來的行為更讓人震驚不已。旬後的狡辯還未說完,隻聽得邊寧侯一聲爆吼:“陛下,我今日所言若是有一個字是虛,便管教我天打雷劈!陛下,請您一定要為枉死的二殿下平反啊!”一聲利刃沒入血肉的悶聲,伴隨著血花四濺,讓所有剛剛目睹了這一切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就連武德帝也瞠目結舌。

邊寧侯明明已經挾持了自己,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在說完那番話,拿出這些證據的時候,竟然就這麼引刀自盡了!銀冷的刀子穿過他自己的心口,烏紅的血液橫流,頃刻之間已經斃命,伴隨著他的自戕,那些跟隨他行刺的刺客一齊自刎在當場!數十條人命就在這刹那之間隕滅,這個變數發生得太快,快得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這樣的行為已經不像行刺,而像是以死進諫!這一切太像了,像得讓人無法懷疑。就連旬後在看到這幕場景時,原本準備好滿腹的話全都像是被重重塞回了肚子裏,喉嚨哽住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武德帝的目光已經朝她轉來,此時此刻她說什麼都是錯的!

怎麼會這樣呢?今日這一場明顯是有人算計好的!可是赫連嘯已經死了,這朝中還有誰膽敢跟她做對,又有什麼好處?到底是誰!是誰在算計她?

當然,誰都沒有看到,邊寧侯在倒地時,唇邊揚起的那一抹令人無法揣摩的滿足。是的,像是完成一件重大任務後的滿足,再無遺憾。

餘辛夷側過頭跟景夙言相視一眼,心裏不約而同揚起一抹讚歎:扶蘇這步棋實在是走得太過厲害了!

從慫恿赫連嘯造反開始,扶蘇便每走一步,多個打算。若是赫連嘯贏了,旬後便是一條死路。若是赫連嘯不幸輸了,早有其他後招已經在等著。邊寧侯今日這番行刺,可謂是一波三折。從起初行刺,綁架皇帝開始,武德帝當時的心情肯定是極怒的,再到跟旬後辯駁,拿出證據,武德帝由怒轉疑,再到後來出人意料的以死進諫,令武德帝由疑轉驚。這一係列的心思變化,他把握得無比精準。此時此刻,武德帝看著這滿地的死屍,再看著那些製造得天衣無縫的證據,恐怕心裏波瀾翻滾。

那份證據並非完全編造,其中有真亦有假,不管其他多麼虛假,隻要其中三條:謀害皇子為真,勾結朝臣為真,豢養死士為真,那麼其他無論多麼虛假,也都會變成真實的!恐怕此刻,旬後說一千句,武德帝也無法相信一句,或者說不願相信一句。

而旬後亦是同樣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此時此刻才啞巴吃黃連一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容忍自己的皇後,太子,在他還沒死的時候謀求他的皇位!

果不其然,武德帝在翻完這些書信、竹簡之後,手背上青筋畢露,龍目撐大到極致。

赫連恕惶恐又急迫的衝上前道:“父皇,您千萬不要相信這些逆賊的謊言……”

然而他還沒有說完,武德帝手中的竹簡揚起,已經重重打在他身上!

當著文武百官,上萬禦林軍的麵,被竹簡狠狠砸在身上,赫連恕像是懵了一樣,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臉上血色褪得一幹二淨:“父……父皇……”

旬後心口一吊,立刻皺起眉頭,急切的以眼神示意心腹重臣。

完顏姓的兵部尚書接受到示意,心中此刻亦是忐忑,然而早已跟旬後一黨綁在一條船上,唯有硬著頭皮上前道:“陛下!今日所發生之事,依臣等所見極為蹊蹺,根本像是有人蓄意設下的全套,以邊寧侯為餌,妄圖輕易瓦解我們大旬的江山,微臣懇請陛下徹查之後再定罪不遲,到時候就算……就算皇子犯法也應與民同罪!請陛下三思啊!”

這第一道聲音一出,季樊青眼珠子一轉,立即單膝下跪,義憤填膺的朗聲道:“微臣附議!這邊寧侯剛才險些弑君,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他言辭的幾分真假,微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大殿下絕無異心啊!”眼下除了赫連恕,武德帝根本找不到第二個兒子來,難不成再生一個皇子?嗬!那也要這小皇子養的大再說!眼下他隻要跟定了旬後,絕無輸的道理,至於後來的大計,徐徐圖之!

有了季樊青這一番人頭保證,原本鴉雀無聲的百官中三三兩兩的附和聲逐漸響起,隨即越來越多,最後竟跪倒了一大半。

武德帝看著禦花園裏,逐漸跪下一片烏壓壓的人影,原本因震怒而迸發血絲的眼睛裏,瞳孔收縮了一下,慢慢的平靜下來,龍目在人群中掃視了兩圈,一個一個掃過,最終落在巋然不動,仿佛置身之外的“扶蘇”夫婦身上,沉聲道:“丞相,依你所見呢?”

景夙言原本安然坐在輪椅上,聽到皇帝的突然詢問,雖有些驚訝,但仍保持著一貫的沉冷,視線緩緩朝著旬後跟赫連恕望過去。

旬後犀利的目光朝著景夙言橫掃而去,微微眯起的鳳目裏是毫不掩飾的威脅與憤怒,皇帝這是什麼意思?這個關頭不來詢問她這個皇後,卻來問這個瘸子,他到底為什麼信任這個扶蘇至斯?又到底將她這個皇後放在什麼位置!而這扶蘇向來敬酒不吃吃罰酒,她屢次三番拉攏都被他拒絕,明擺著與她為敵!這個緊急關頭,難保扶蘇不會趁機落井下石,胡亂說些什麼,影響到她的恕兒!最好他能識相些,否則,她定會讓他無法活著離開這扇皇宮的大門!

餘辛夷的手悄悄按在他手臂上,景夙言領會,輪椅在餘辛夷的推動下緩緩上前,同時也走入所有人視線的焦點。滴答,滴答,禦花園裏計算時間的滴漏聲清晰的傳入人耳,讓人喉頭發緊,恍惚間竟生出比那雷聲還要震撼的幻覺。

武德帝望了旬後一眼,道:“扶蘇,你有什麼就說,有朕在。”

就在旬後緊緊攥住掌心,長長的指甲幾乎將掌心刺破的時候,景夙言那模仿得與真扶蘇毫無差異的聲音才緩緩響起:“臣以為,完顏尚書所言極是:邊寧侯今日所言所行令人匪夷所思,讓人不得不懷疑其中隱情,這一切還等陛下徹查清楚後才能下定論。”

一句不長不短的話,卻如同一顆定心丸,將旬後跟赫連恕幾乎要跳出來的心又猛的塞回了心口。還好,這扶蘇沒有不識抬舉!

武德帝聽到這個答案,似乎並不算滿意,眉心裂開兩道紋路:“你真這樣想的?”

景夙言毫不猶豫:“是。”

聽到這個回答,季樊青斂起的眼底肆意泛濫的全是譏諷:嗬!餘辛夷啊餘辛夷,你機關算盡最終拉攏的一個扶蘇,沒想到也就如此而已,真是蠢貨!這場仗根本不用打,你已經注定輸了!

武德帝閉上眼睛,手指頭緩緩在龍椅扶手上敲擊著,似乎在思忖什麼。赫連恕張張嘴,急切的想要為自己辯解,被旬後一個眼神製止。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可能錯,更何況赫連恕的魯莽性子,更容易惹怒皇帝,不如什麼都不說。她向後掃視了跪在地上那一大片替她母子求情的官員,嘴角溢起一片冷笑:她就不信,這樣的情勢下,武德帝還能拿她母子如何!

太監總管捧過宮女呈上來的茶水,小心翼翼的奉到武德帝麵前:“陛下,您喝口茶潤潤喉,壓壓驚吧。”

武德帝“嗯”了一聲接過。

每個人心裏都在進行著天人交戰的時候,誰都沒想到高台上前一刻還在思忖的武德帝,下一刻竟然猛地撐開眼球,嘴裏噴出一道濃黑的血來!

武德帝猛地向後倒去:“這茶……”

太監總管腿登時軟倒在地上,急速膝行上前扶住武德帝:“陛下……陛下!來人啊!這茶有毒!”果不其然,那跌倒在地上的茶水碰到銀器,立刻發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人剛才才險險塞回肚子的心又猛地被人拽出來,有些膽小的已經嚇暈過去。天哪!天哪!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旬後驚駭得連忙起身,臉色完全煞白,衝上前大喊道:“來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找太醫!李福,立刻將陛下送回寢宮!今日所有禦花園伺候的太監、宮女、禦林軍一個都不準離開,若是查不出誰人下毒,本宮要他們所有人自盡謝罪!”

旬後衝上去要扶住武德帝:“陛下!您放心,您不會有事的,臣妾這就扶你回寢宮!”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武德帝竟然無聲的又拒絕的抬起手,虛虛的要將她的手推到一邊,隻是一個極小的動作,幾尺外的人甚至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旬後卻如同被人一悶棍從頭打到尾,打得整個人僵在那裏。

武德帝嘴角盡是血,虛散的目光朝著眉頭緊皺的景夙言望了一眼,道:“扶……扶蘇……你過來……”

赫連恕麵上滿是擔憂道:“父皇,讓兒子護送您回去吧!”

武德帝理都沒有理會,朝著扶蘇繼續道:“朕隻要……隻要丞相……在旁伺候……”

太監總管滿臉焦急,抬頭看了旬後一下,又看看武德帝的狀況,最終狠下心咬咬牙道:“扶蘇丞相,您快請吧!龍體要緊啊!”

景夙言暗暗捏了下餘辛夷的手,點頭。

一行人立刻十萬火急的護送武德帝回寢宮解毒,景夙言跟餘辛夷緊隨其後,轉彎之時,餘辛夷目光淺淺瞥在瞠目結舌的季樊青身上一眼,淡得隻剩下譏諷,連第二眼都不願再看。

眼睜睜的看著餘辛夷跟著離開,季樊青臉色黑沉如鐵,拳頭幾乎捏爆:這!個!賤!人!得意什麼勁,皇帝能不能活過今晚尚且未知,退一萬步就算被救活了,那也不能阻擋他的步伐!這天下,誰都不能阻擋他!

禦花園裏短暫的驚惶後,立刻投入到投毒者的審訊中去,文武百官被勒令今夜誰都不能離開皇宮。

赫連恕見母親還坐在地上,立刻上前扶起她:“母後,您怎麼還坐在地上?這地兒多涼,您別傷了身子。”卻驀然發現,此時此刻旬後麵色幾近猙獰,猙獰得連他這個兒子,都被嚇住了。

帝宮裏,整個太醫殿十二名上醫官都圍在龍塌前步步驚心的為皇帝解毒,整個宮殿都關得牢牢地,明黃色的龍帳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當太醫們從裏麵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子夜,太醫們全都大汗淋漓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幸而臉上露出的是不約而同的慶幸。留下兩名太醫殿外候旨,其餘的告退。沒過多久,龍帳裏發出輕微的咳嗽聲,武德帝醒了。

太監總管立即上前道:“陛下,奴才在這。”

“你……”武德帝的眼皮子艱難的掀開了一片,看清楚跟前兒的人,皺了下眉頭道,“你退下,叫……扶蘇到朕跟前……其他人全都退下……”

太監總管訝異道:“可是……”

武德帝不耐煩的擺擺手:“沒什麼可是,立刻……按照朕說的,辦……”

太監總管張了張嘴,最終隻得聽命:“是,奴才遵旨。”

一大片太監、宮女魚貫而出,太監總管行了禮,退出殿外關好了門。帝宮裏隻剩下扶蘇、餘辛夷以及兩名被命令留下來伺候的小太監。

“扶蘇……扶蘇……”武德帝接連的呼喚聲傳來。

餘辛夷跟景夙言相視一眼,最終目光竟不約而同落在那兩名小太監身上,隻見其中一名太監突然以手為刀砍中了另一名小太監的後頸,隨即接住他倒下的身體,然後緩緩直起身,抬起了頭。

那是一張極其普通的,甚至可以說是青澀的臉孔,非常不起眼而且無害,是太監總管最信任的小徒弟的麵孔。然而隻見他低下頭,手指靈活的在耳後撥了一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麵皮被無聲的撕開,露出地上略顯蒼白,卻與在場另一張麵孔一模一樣的臉!

景夙言輕聲道:“你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真正的扶蘇臉上難掩一絲疲憊,行走時更因為疲憊而顯得有些不靈活,然而更多的卻是他特有的冰冷與堅定:“與其說我什麼時候混進來的,不如說,這幾日我一直在宮裏。”

餘辛夷不用想都能體會:一個明明患有腿疾的人,卻要如同常人一般行走,經受過的該是怎樣的痛苦折磨。那支持他,又該是怎樣滔天的仇恨!

武德帝的呼喚聲繼續傳來,以防引起懷疑,扶蘇眼神落在景夙言身下的輪椅上,這個角色還是暫時交給他來做吧。

交換了身份,扶蘇坐著輪椅緩緩來到武德帝。他是扶蘇,是患有腿疾的扶蘇,當他坐在輪椅上便是這大旬國最令人惋惜的丞相,然而當他站起來,隻是一個想要報仇的人。

龍榻上,中了毒的武德帝有些精神恍惚,見到扶蘇的身影,眼神終於定了下來,道:“還好,還有你在朕身邊……”

扶蘇一言不發。

然而武德帝並不計較這些,似乎他隻要看著扶蘇那張臉就夠了。他迷迷瞪瞪的望著扶蘇的臉,那目光像是落在他身上,又像是沒有,簡直像是透過扶蘇在看另一個人。

景夙言跟餘辛夷在遠處悄悄觀察著,對方眼裏皆是揣測與懷疑:扶蘇說過他要報仇,卻從未說過因何要報仇,而此刻好似探出一點端倪。

武德帝著魔似的看著,扶蘇依舊那麼冰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武德帝眼睛眨了眨,竟然伸出手要去碰扶蘇的臉。扶蘇表情冰冷的後退了半步,武德帝的手緊隨其上,扶蘇再退半步,武德帝險些要掙紮著坐起身,口中模模糊糊的喊出一個急切的名字:“虹兒!”

虹兒?這是什麼人?

餘辛夷目似吐言:無論是誰,也絕不會是扶蘇本人,倒像是個女子的閨名。

聽到這個名字,扶蘇像是被人拍了一巴掌似的,臉色極其難看,輪椅連著向後退了兩步。武德帝似乎燒糊塗了,焦急的伸出手要去追:“虹兒,你別走!咳咳……虹兒……虹兒!別走!”

扶蘇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掙紮,看著他痛苦,看著他難受,看了好一刻,最終上前將武德帝扶起身,重新安置在龍榻上。

武德帝總是龍顏不怒自威的臉孔上,出現極其痛苦的表情:“朕這些年,實在,太思念你……太過,思念你了,你再陪陪朕好不好?”

扶蘇不回答,隻是冷淡道:“陛下,您餘毒未清,請您好好休息。”

武德帝又胡言亂語了好多話,最終抵不過身體的疲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一張並不算難看,甚至可以看出年輕時候英俊的臉龐,此時顯得尤其蒼老。

明黃色的帳子被掀開,扶蘇的輪椅從裏麵出來,他表情淡淡的抬起頭望著餘辛夷與景夙言,一貫波瀾無驚的嘴角揚起一抹濃得化不開的嘲諷:“知道他剛才喊的人是誰麼?飛虹公主,大他九歲的親姑姑,飛虹公主。”

餘辛夷瞠目結舌:雖然早已猜出皮毛,然而親耳聽到時,仍不免驚訝。她早知皇家多齷齪,而武德帝跟親姑姑飛虹公主的事更是在當年鬧得滿城風雨,可是這樣一樁舊事竟然延續到了現在,這是她沒想到的。

怪不得,怪不得扶蘇如此得皇帝信任寵愛,也怪不得扶蘇這樣冰冷的脾性,此事無論落到誰頭上,想必都無法釋懷吧。恨,是個奇妙的東西,左右人的思想,但也幫助人活下去。

而與此同時,旬後的長信宮裏,一夜燈火通明。旬後端坐在鳳椅上沉默不語,一雙黑得發沉的眼睛裏,像是燃燒的火焰,冒著滾滾黑煙。

季樊青低垂著頭顱,靜候在一旁,將眼中的不耐煩悉數壓製下去。

宮女戰戰兢兢的端著茶杯奉到旬後麵前,旬後眼睛一瞥,驀地起身,寬大的袍袖用力一拂,將茶杯拂到地上,砸得稀巴爛:“滾!你們這幫子廢物!”

宮女臉上、手臂上被滾燙的茶水燙得刺紅,忙不迭膝蓋砸在地上:“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旬後怒聲道:“全都給我滾下去!”

宮女們連忙膽戰心驚的退下,季樊青微笑道:“娘娘何必為這些奴才動肝火,傷了鳳體呢?”

旬後閉上眼睛,冷冰冰道:“本宮為何動怒,難道你還不知道麼?”她越想越是憤怒,一掌將麵前所有東西都擼到地上,連七彩銅雀燈柱都掀翻在地,哐當的聲音在偌大宮殿裏顯得尤其刺耳,“該死的邊寧侯!該死的赫連嘯!還有……那該死的扶蘇!扶蘇!”

“陛下為什麼要那麼信任他?為什麼要那麼看中他?難道我的恕兒不是他親生的兒子麼?我的恕兒哪裏比那個瘸子差!”旬後的表情猙獰得仿佛要用把扶蘇的肉活生生撕開來,極其惡毒,“不過是個賤人生的賤一貨!”

她失態了,不可否認她今日太過失態了。她聶嘉魚從來都是大旬國母儀天下的國母,靜賢淑德,儀態萬芳。可是今日她統統都沒有維持住,因為今日所發生的一切,每一件都讓她怒到極點。剛才在禦花園裏,皇帝對扶蘇的依仗已經到了掩飾都不願掩飾的地步,先是當眾詢問扶蘇的意見,再然後突然中毒,她憂心忡忡的上前去扶,卻被他推開。推開?哈哈哈,身為他的妻子,他唯一的皇後,竟然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她推開?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最可氣的是,他要誰都可以,偏偏獨獨要他扶蘇禦前伺候!這不是擺明了,皇帝根本不再相信她,寧願轉而相信那個瘸子!

她要瘋!每每想及此,她都要瘋!

季樊青麵上極為詫異不解,仔細端詳旬後的臉察言觀色道:“陛下到底為何對扶蘇丞相如此……青睞呢?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

旬後的目光劈麵而來,冷笑道:“怎麼,你想知道?”

季樊青連忙裝作誠惶誠恐道:“微臣隻是好奇,並沒有探尋私密的意思,請娘娘恕罪。”

旬後冷哼一聲,繡著鳳凰的金履一步一步踏下玉階,走到季樊青麵前,靠近,再靠近,那雙精心保養的手緩緩捏上季樊青下巴,慵懶道:“告訴你也無妨。”那雙手,每天用蜂蠟,用鮮花,用各種名貴藥材真品保養,但是仍然無法完全抵禦時光的威力,顯出一絲絲老態。

季樊青順著那手勢緩緩抬起頭,朝著旬後微微一笑。

旬後的手指在他身上一下一下的點著,臉上滿是譏諷:“這件事告訴你也無妨,二十年前早就鬧得天下皆知了,我又何必替他蓋上那層遮羞布!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有一個飛虹公主麼?”

季樊青詫異道:“難道……”他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早就將旬國的曆史查得一幹二淨,這件曾經極為轟動的大事也不例外。

旬後繼續道:“他以為他隱瞞得好!其實我一看到那個瘸子我就知道了!隻是這些年來,我一直裝作自己不知道!我就那麼親眼看著他費盡心機的把扶蘇扶上丞相的位置,看他處心積慮的為扶蘇掃平障礙,甚至幾次三番派太醫去醫治他的腿疾……我什麼都看著,可是我什麼都沒說!本以為,他好歹會惦念我這份情,實際上,他什麼都看不到!他看到的隻有他跟飛虹逆天生下的那個孽種!孽種!”

旬後聲音裏,麵容上滿滿的都是怨恨:“負心漢!這天底下,男人全都是負心漢!不過還好,老天爺還是站在我這邊的,讓這個孽種生下來就是個殘廢,還是個病鬼!哈哈哈!”

此時此刻,旬後好似被撕扯成兩個人,一個瘋狂的怨恨,一個則充滿了痛苦,她一把抓住季樊青的手臂,質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他寧願逆天亂一論,愛上自己的親姑姑,也不願愛上我?難道我比她醜麼?你告訴我,我聶嘉魚醜麼?”

季樊青立刻道:“娘娘,您怎麼會醜呢?您的麵容一直猶如雙十年華,一點都不老,也不醜。娘娘,請您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旬後聽著,忽然笑起來,笑得全身發顫,笑得樂不可支。她抬起手整了整自己的發鬢,一步步轉身,重新登上玉階坐回那象征大旬國最高女權的鳳椅上去。

季樊青一時拿捏不清旬後在想什麼,心中忐忑的低下了頭。

半晌後,旬後重新開口,對著殿外道:“來人。”

聞聲,一名女官立刻疾步入殿,跪下答話:“娘娘有何吩咐?”

“大皇子呢?”

“啟稟娘娘……大皇子他,”女官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尋思了半天才道,“殿下說他,身體不大舒服,於是……於是早些休息了,明日再來拜見娘娘您。”

旬後哪裏聽不出這話裏的意思,不悅的皺起眉頭:“該不會又是被哪個狐媚子迷住了吧,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去傳本宮口諭:讓他這幾日收斂著些!若是出了一絲絲差錯,本宮為你們是問!”

“奴婢遵旨!”

“嗯,立刻就去做,”旬後似乎累極了,以手支頤道,“另外,沒什麼事就帶人出去吧,離宮殿三尺之外,不準任何人靠近,本宮跟季將軍有要事相商。”

女官立刻將所有人帶了出去,旬後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季樊青,眼皮子淺淺一掀,意味模糊:“季將軍,今晚就留下來陪本宮好好想想,對策吧。”

季樊青心思轉如雷電,立刻應下道:“微臣分內之事也。”

一抬頭,四目相對。

當更聲響至四更時,夜黑如水,扶蘇已經趁著夜色再次偽裝好,出了帝宮。此時正是人最為困頓的時候,同樣警惕心也最低,而餘辛夷絲毫不覺得疲憊,反而極為興奮,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興奮。

寒紫在一旁小聲道:“小姐,事情全都安排好了麼?明晚就要動手?”她也極為興奮,眼睛都是亮的。

餘辛夷微笑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怎麼?等得太久,等不及了?”

寒紫摩拳擦掌道:“我恨不得現在就開始才好呢!不過,小姐,為什麼剛才在禦花園的時候,皇帝已經懷疑了旬後跟大皇子,還詢問到八殿下的意見,為什麼那個時候殿下不趁機給旬後製造一些麻煩呢?”寒紫頗為惋惜道,“說不定,皇帝當時就會處罰了他們,那可就得來全不費工夫啦!真是可惜了呢!”

餘辛夷搖搖頭道:“你想得太簡單了。”

寒紫不解的歪過頭來,一頭霧水。

餘辛夷徐徐道:“旬後此人做事最為謹慎,且黨羽眾多,就算當時揭穿了她,她也完全可以隨便拉出一個人做替死鬼。況且,這些年來,旬後的所作所為你難道以為武德帝沒有察覺麼?那可是她名義上最親密的丈夫,可是他一直引而不發,若是他今日真下定決心借邊寧侯一事發落旬後,就根本不會再詢問夙言的意見。恐怕,武德帝雖然早就對旬後有所不滿,心中未免不顧念幾分夫妻之情、父子之意。而且當時替旬後求情的官員竟然占了百官的大半,就算是武德帝也不得不顧及百官情麵與朝廷安穩。屆時,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於事無補。與其立刻撕破臉皮,與旬後做對,引得她的警覺,不如徐徐圖之。”

“啊?”寒紫焦急道,“你是說,武德帝還對旬後顧念情誼?那不意味著,咱們所做的努力很可能白費麼?那可怎麼辦呀?”

“那倒未必。就算武德帝還顧念情誼,但這份情誼還殘存幾分呢?別忘了,剛才武德帝中毒,第一反應竟然是推開旬後,那個動作雖小說明的東西卻很多。就算武德帝現在仍有猶豫,但是當某些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事擺在他麵前時,他的猶豫也會動搖,再動搖,最後轉化為無法磨滅的殺機。”

餘辛夷目似寒星,唇邊漾起一道勝券在握的笑容:“她旬後隻手遮天?那我們就推波助瀾,讓武德帝不得不殺她,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即便她本事再大,也無法扭轉乾坤!”

當武德帝轉醒的時候,已是翌日晌午。

一直守在殿外的妃嬪們帶著小公主們立刻衝了進去,撲在武德帝跟前兒大哭:“陛下……”

“朕還沒有死,你們哭什麼?立刻給朕滾下去!”武德帝一轉醒便不厭其煩,怒聲將這些哭得半真半假的妃嬪們斥退,隨即命太監們將小公主們也一並送回。武德帝雖然現下隻餘一名皇子,但這些年陸陸續續小公主們卻是不少的,最小的才三歲,但武德帝極厭惡這些妃嬪拿自己的孩子當爭寵的工具。

待後妃們都退下,武德帝問道:“大皇子呢?”

太監總管正端著藥伺候,冷不丁被提問,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大殿下奉皇後娘娘的命,連夜調查下毒者去了。”

武德帝聽了並沒有感到欣慰,反而諷刺的笑了一聲:“下毒者可查出什麼眉目了?”

太監總管答道:“還沒有,大殿下懷疑,這是邊寧侯一黨做的雙重陰謀,第一重是陷害他與皇後,第二重是毒殺您,借以引起朝中大亂。不過,審問了一夜,太監宮女零零總總抓去千把個,還沒出什麼結果呢,昨晚在場的所有官員也暫時留在宮內等候排查。要不要……奴才立刻去請殿下來給您請安?”

武德帝臉上冷笑更重,擺擺手道:“罷了,朕有些乏了,命他也不必來見我,好好查他的案子去吧。”

察覺到武德帝語中的不悅,太監總管立馬識相的閉嘴,命人去傳話。不過也可以理解,整個後宮裏,能來的妃嬪、公主都來了,偏生陛下唯一的嫡子沒來,這樣的舉動能不讓人寒心麼?

武德帝繼續道:“丞相呢?”

“丞相跟夫人仍在外殿候著,要不要傳進來說話?”

武德帝臉色稍霽,擺手道:“不必了,這一夜也難為了他們,就不折騰了,立刻安排他們偏殿住下稍作休息吧。”

太監總管領命而去。

太醫署的人的確醫術高明,且救治及時,毒很快就被排了出來,武德帝至午後已經能下床走動一二,實在不願躺得全身酸痛,武德帝命人陪同在禦花園一帶散步。經過昨夜一連串的風波此刻禦花園被禦林軍團團圍住,水泄不通。武德帝見著就煩悶,太監總管建議繞道去蓮池一帶。

在經過禦膳房時,忽然聽到一陣不小的動靜:“韋總管,怎麼辦呀?今兒個晚膳怕是要出事!”

武德帝腳步一停,朝著禦膳房虛掩的側門望去。有守門的侍衛要請安,立刻被武德帝抬手噤聲。

隻見門內,一個身材滾圓,一腦門汗做禦膳房總管打扮的人急匆匆的跑了來:“怎麼了?怎麼了?”

一名宮女急得滿眼是淚:“昨天東臨郡才送了八十隻鮮活的小鵪鶉來,本算好了給幾個宮裏都做道鮮鵪鶉湯去,菜單子都送過去了,可誰曾想今兒早上打開籠子一看隻剩下六隻活的,其他竟死的幹幹淨淨,旁的還好,偏生陛下跟大殿下宮裏都點了這道菜做晚膳,而這六隻隻夠做一份鵪鶉湯的,韋總管,這可如何是好啊?”

“什麼?”韋總管立刻急匆匆的親自去檢查,隻見籠子裏的鵪鶉的確死得透透的,隻有六隻小個兒的還活著,立刻臉色煞白,額頭上冷汗越滴越多,自言自語道,“這可怎麼辦?隻這幾隻,旁的宮裏不說,就連陛下跟大殿下宮裏都供應不了,兩個宮隻能選一個,無論是哪個宮若是被知曉了,我這顆人頭都保不了。怎麼辦?怎麼辦!”

幾名禦廚、宮女悉數圍在他身邊,急得手足無措:“韋總管,您可得拿個主意啊?這兩個宮都是頂要命的,得罪了哪個都沒命啊……您快拿個主意吧,眼看著晚膳的時辰快到了,總管……”

“好了,別吵!”韋總管牙齒咬了又咬,一張肥豬臉青了又紫,紫了又白,最後豁出去命道,“先緊著大殿下那邊兒去,陛下今日龍體不適,應當不會用這湯……”

其他人猶豫道:“可是若是萬一被陛下發現了……”

“沒有可是!就按照我說的做!”韋總管決然道,“你們難道還沒看清麼?陛下現在已經老了,還能做多久皇帝呢?可是大殿下還年輕,接下來咱們的日子還得仰仗著大殿下。而且陛下昨夜才中過毒,應該沒什麼胃口的,就這樣按照我說的立刻去做,不會出問題!”

眾人得了吩咐,也來不及想其他的,立刻四散開來,繼續去準備晚膳。

然而誰都不知道,那扇虛掩的門外,這大旬國最位高權重的男人,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有多麼,多麼的難看。

難看得,幾乎可以滴出黑水來。

“陛……下……”太監總管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奴才立刻就去教訓這幫膽大包天的狗東西!”

皇帝冷漠不語,擺了下手,一言不發的轉身回寢宮,太監總管看看他的背影,又轉頭看看尚且不知道發生何事的禦膳房,咬了咬牙立刻跟了上去。

當這一行人離開後,巨大的柳樹後餘辛夷跟寒紫的身影悄悄顯現出來,寒紫俏皮一笑。餘辛夷笑容淡然,轉身帶著寒紫離開。

今天這場戲不早不晚正正好,就是她安排的,而且不費吹灰之力。所要做的隻是查清楚禦膳房的菜單,選擇其一做下手腳,等著皇帝來看。當然還多虧了這位身為飛虹公主舊交的太監總管的幫忙,一個小小的建議便偶遇這場好戲。對於韋總管說出這番話,餘辛夷半點不吃驚,誰叫這旬後積威深重,這偌大的皇宮裏恐怕沒幾個人不是她的派係。

韋總管這番話,若是旁人說,武德帝恐怕沒這麼憤怒,偏偏隻是一個小小的禦膳房總管,都敢說出這樣的話,對於一個帝王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屈一辱?連個小小的總管都敢這麼想,嗬,嗬嗬!這皇宮裏、這朝廷上還有幾個人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難道都當他是死的?

武德帝越是沒有反應,就說明他越是憤怒。

這樣的事才是第一件,做一件不夠,那她就做十件,直到武德帝徹底忍不下去,狠下殺手為止!

是晚,禦膳房被查出瀆職之罪,主管禦膳房總管被一百大板撤職查辦,其餘人等罰俸一年送浣衣局為奴。

這隻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小風波,引不起一絲漣漪,然而冥冥中某些事情正在悄悄醞釀,並且逐漸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