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達裏的家比起從前並沒有多大改變,推開院門,統共一進的小院落,入眼就能看個徹底,朝南正屋此時厚實的高麗紙糊的窗牖上正隱隱透出一點暈黃。敦達裏邁進院門的腳步一頓,不等他走向正屋,在廊下趴著的獵犬已是興奮地搖著尾巴撲了過來,喉嚨裏嗚嗚直叫喚,同時亦驚動了屋內忙碌的身影。
薩爾瑪略帶驚喜地開門探頭:“您來了?”一身素布深灰長袍,頭發有點亂,頭頂兜了塊同色的襆布,布上落滿蛛網塵埃。
敦達裏有點神色不屬,慢悠悠地抬腿進了屋子,一進門便被飛揚的塵灰嗆了個滿麵,他略皺了皺鼻,薩爾瑪即可關上門,將布從頭上拉下,顧不得整理鬢角亂發,雙手在長袍上蹭了蹭,局促道:“這個……我想著過不久就得搬去界藩城,就想把您的東西收拾收拾……”雖然,他落在家裏的東西其實並不太多。
夫妻倆一個成日在小福晉屋裏領差事,一個在四貝勒跟前跑腿,更是忙的終日不大見其蹤影。夫妻倆聚少離多,這個家其實跟空屋子沒什麼區別,雖然她每逢休沐日都會記得回家來收拾一番,但實際上夫妻倆貼身要緊的行李根本就沒擱在家裏的習慣。
敦達裏不置可否地尋了張椅子坐了,剛坐下,那頭薩爾瑪又是一聲低呼:“我……我還沒來得及擦,那個灰……”
敦達裏像是這時方才回過神來,淡淡地抬頭看了眼妻子:“無妨。”
薩爾瑪慌慌張張地從廚房沏了杯茶端來,見他低垂著頭坐在那一言不發,俊秀無雙的眉眼間攏著淡淡愁緒,但隻一瞬的感覺,再定睛細看時又覺似乎是自己看岔了,那不過是倦色而已。有心想溫言寬慰一番,張了張口,滑出嘴邊的卻是:“瑚圖林娥早起來家了……”
這一脫口,便覺失言,懊悔得直叫她想掌自己嘴。
果然敦達裏眉頭一挑,神色間已是多了一份冷意:“她又鬧什麼幺蛾子了?”
薩爾瑪訥訥道:“最近也沒什麼事,隻是……”
敦達裏冷哼。
瑚圖林娥哪次回娘家不是有所求?真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若非看在兄妹情分,當年早在她自作主張和巴布泰胡搞在一起時就合該任憑被人打死了。正因為她是自己的妹妹,沒辦法由著她走向死路,給郭絡羅家丟臉,這才不得不求著四貝勒爺給了臉麵,各處打點,方才抹去她未婚私通的行徑,風風光光的嫁給巴布泰做了二娶福晉,保全了名聲。
薩爾瑪知道敦達裏對瑚圖林娥當年勾搭九阿哥的行為十分不滿,同時也知道這二人雖是異母兄妹,但敦達裏自小父母親情緣薄,骨子裏便對骨肉血緣十分在意,偏自己肚子又不爭氣,這麼些年居然沒能替他生個一兒半女。思及此,她不由輕輕一歎:“她嫁過去這麼多年,先後落了三胎,且最後那個還是已經成了型的哥兒,怎不叫人痛惜?九阿哥自打娶了那個費莫氏,得了新歡,便將瑚圖林娥撇至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