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張嘴欲辯,努爾哈赤卻是語速極快地叱道:“碩托是你的次子,你亦是我的次子。碩托年幼喪母,你亦年幼喪母。同樣作為阿瑪,我是如何待你的,你又是如何待碩托的?我聘袞代為福晉後,由她照料你們兄弟,她看我麵上,可曾為難過你們兄弟?因你們兄弟是我年長的兩個兒子,在諸多阿哥裏我甚至特別器重偏心你們,僅是分府時私產銀子我獨獨給了你們兄弟一人一萬兩。你自想想那時候一萬兩是我多少身家?我可曾猶豫不舍得分給你們?你元福晉過世時,怕你一個大男人照顧不周,我讓孟古姐姐替你撫養長子……我做阿瑪的,一心隻為讓你成家立業,過上舒坦日子!可你呢,你是如何報答我的?難道因為眼門前日子好過了,一萬兩以今時今日計算不得什麼了,你代善家產萬貫不覺得這一萬兩值錢了?既如此,你倒是這會兒拿出一萬兩來分給碩托!”
這一口氣罵的,話裏話外,含沙射影的,除了真傻的,哪裏聽不出來。更有聰明絕頂的,更是進一步讀出了努爾哈赤潛在的意思,代善這個繼承人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或者說,若是以前努爾哈赤還有選代善當繼承人的意思,這會兒卻早已經沒了這心思。
旁人能聽出來,代善哪裏會不懂。他也沒任何表情,隻是任由努爾哈赤一溜兒的罵完,趁他緩氣的間隙,走到叟根邊上,蹲了下來,問:“昨兒夜裏聞訊,早起派人尋你們,碩托不在家好些天,奴才回報說是一直在莊子上住,可是莊子上並沒有他的蹤影。派人去寨桑武家尋訪,卻說寨桑武和莫洛渾一起去狩獵了……可惜這些都是一拆即穿的謊言。我現在再也不想聽任何謊言,所以隻問你,你們這幾個人,是否是打算叛國逃往大明?”
叟根心亂如麻,早已慌得沒了主意。代善向來是個溫文爾雅沒什麼脾氣的人,可了解的人都不會因此輕視了他去——這個大貝勒能征善戰,並非是個容易糊弄的。
叟根猶豫不決時,一旁的寨桑武已是先一步插嘴道:“我等何故潛逃?絕無此事!”
碩托醒悟過來,忙跟了句:“絕無此事……”轉瞬見阿瑪目光淩淩射來,那股子威壓感驟然使得他咽了口唾沫,訥訥地收了聲。
代善目光緊接著轉向莫洛渾,莫洛渾打著顫兒說話結巴:“是……是……是……”吐了三遍,依舊沒把話說完整。
便在這時,一直魂遊天外般的布爾吉突然開口道:“確有此事!”
全殿靜默,瞬息後眾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努爾哈赤哼了聲,殿上隨即又安靜下來。
莫洛渾被布爾吉的臨陣倒戈之言嚇得渾身一抖,癱軟倒地。
代善一把揪住叟根的領子,依舊慢條斯理不徐不疾的語氣:“你呢?”
叟根隻覺得脖子被勒得氣都透不過來了,又驚又怕地點頭道:“有……有,是有這麼回事。”
代善將叟根鬆開,站起身麵向努爾哈赤,拱手道:“汗阿瑪,若我親生之子,當真是因厭我而逃,是我人品低劣不可依附,那汗阿瑪授我所領隻旗下牛錄人丁,將何以為生耶?若果真如汗阿瑪訓斥的那樣,我人品低下,不配成為旗主,更將回避汗阿瑪掌管之基業。若是責怪我繼娶福晉濟蘭不仁不慈,刻薄我子嗣,不賜牛錄人丁,不給與家奴、牛群馬群,不供給衣食……二人孰對孰錯,不是黑便是白。若碩托怨懟之事為真,那我將殺我妻,絕不會姑息養奸。但……若是碩托奸宄悖亂屬實,請汗阿瑪將碩托交由我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