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迷戀上虞姬,深深地被她感動到落淚。那一年,我還不夠勇敢,說話也不夠討巧,時常被身邊的人嫌棄。那一年之前,我沒有想過破釜沉舟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我像一隻****,牢牢地被困在盤根錯節的天際。直到我夢見虞姬,那個永世隔絕,夾雜在曆史長河裏暗自哭泣的忠烈之女,從此開始指引我。
昨夜,夢魘。我夢見自己在熊熊烈火中掙紮,一簇簇烈焰鋪天蓋地而來,仿佛遍地盛開的紅蓮。而我絕望的站在火光燭天的府苑中,擺脫不了的奴仆身份。我的主人是全天下舞技最好的女子。嫁給霸王之前,她夜夜起舞,著一身羽衣流風回雪,翩若驚鴻。而我安靜的依偎在她的身邊。直到霸王四麵楚歌、虞姬一曲《和垓下歌》歌罷自刎。我的血液開始破潰而出,那些五彩斑斕的羽毛開始脫落,一片一片,恍如隔世,漸漸飄向遠方,卻又被寂寞的血滴浸染打落下來。從此,霸王虞姬就此銷聲匿跡了。我的瞳孔,充滿悲傷,一點一滴慢慢耗盡。那一世,我是一隻五彩斑斕的孔雀。
認識子陵的時候,我剛被大人帶回府裏做丫鬟。但府裏的人似乎都不喜歡我,因此總不受人待見。大部分又苦又累的活都交給我來做。也因此晝夜不分,我經常幹完活很晚才睡。浣衣房前有一排梧桐樹,秋冬苦寒,葉子一片一片凋零,剩下幹枯的枝杈在皎潔的月光下深邃而幽藍,插進我的心坎。子陵喜歡吹笛子,那笛聲餘音嫋嫋、不絕如縷,像清風拂過琴弦,像落花飄在水上。婉轉如空穀幽蘭,我不禁在夜色下起舞,腰間的褶裙在夜空下旋轉,仿佛一朵搖曳生姿的風中芙蕖。那段日子,我還年輕,不禁對這樣的深夜動了情。我從來不知道,哪怕我傾其所有也無力改變命運的格局。
不久以後,子陵終究還是發現了我。夜深人靜,萬物酣睡的樣子。我和子陵坐在前院的藤樹枝上,搖晃著雙腿。子陵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月光倒映在他的眸,清澈而明淨。那種溫情,直叫人不可辜負。他說,緲雀,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然後,感天動地,我便踏踏實實的相信。那是虞姬死後,我聽過的最驚心動魄的情話。
春光漏泄、碧空如洗,嫩綠的新芽悄然掛上枝丫,早起的天還殘留著冬日的一絲寒意。子陵卻早已在院子裏練劍,擋不住的氣宇軒昂。見我走過來,子陵收起寶劍。
“緲雀,是不是特別崇拜我呢?”子陵麵若桃花的調侃著我。
“好一個臭美自戀的你,一點兒都不謙虛。”我嘟著嘴巴轉過身去。
“人家隻是想你誇誇我,別生氣嘛!”子陵捏捏我的鼻子,哄哄我。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誇誇你唄。”子陵寶劍立地,一本正經的聽著,聽來看看。
“你呢?麵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懸膽、唇若塗脂、長身玉立、風流倜儻、眉目疏朗、豐采高雅、神明爽俊、珠玉在側、望之儼然-----”我還沒有說完,子陵雙手攬過我的腰,緊緊貼著我的臉頰,輕輕在我的耳邊說“緲雀,我願與你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安逸的被他抱在懷裏,笑靨如花。
如果子陵是那把傲立長空的寶劍,我願做一枚流光異彩的劍穗,終身相隨。
我和子陵點點滴滴的誓言都被羅茵看在眼裏,然後,某一天晚上,子陵在閣樓上為我彈琴,而我羽衣霓裳,在大樹下起舞弄清影,被全府上上下下的人摁在院子裏,百口莫辯。子陵從閣樓上衝下來,牽起我的手,跪倒在地。
他說,“父親,我與緲雀兩情相悅、死生契闊。請父親賜婚,成全子陵。”子陵一個勁的磕頭,惱怒了他。他將子陵關起來,將我趕出府去。沒有懲罰我已是昔日恩典。
那段時間,我一直沒有見到過子陵。見他最後一麵,他說,我肯將你帶回來,已是看在虞姬誓死忠烈的份兒上,但你的身份,是萬不能嫁給我兒子陵的。既然你們情意深重,我想,你也不願意給他招來殺身之禍吧。希望你走了再也不要回來。陵兒將來是要有大作為的,怎可與你東躲西藏、了了此生。我跪拜完大人,離開了府邸。
踏出府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子陵的房門,深重重鎖,高牆聳立,已將我們隔在兩個世界。羅茵帶了府內的丫鬟,守在院子裏。她一陣冷嘲熱諷,惹得那些奴仆對我不少白眼。可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羅茵是子陵的遠房表妹。等到我仔細觀察她的時候,才發現她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貼在我的耳邊,小聲說道“表哥這麼優秀的男子,怎會娶你這種賤婢為妻。”說完,她揚長而去。我怔在原地,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