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蘭登反駁道:“他們還是這麼做了,不是嗎?”
蘭斯洛不禁錯愕。
“什麼意思?”
“傭兵是最會權衡利弊的人,甚至比那些商人還要精明。商人做生意虧損的是錢,而傭兵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大人,我可以打保票,他們在聽到布蘭多閣下的號召,拔出長劍之前就已有了答案,而且那個答案和現在的結果沒什麼區別。”
“但,他們還是這麼做了。”蘭斯洛低下頭說。
“對啊,他們還是這麼做了。”
蘭登同樣歎了口氣。
“他們隻是這個國家人民罷了,甚至不是騎士,但他們這樣做了。沒有人去思考‘值不值得’,‘在不在乎’,他們想做的隻是守護這個國家,守護身邊的人。
“這也是屬於他們的信念。”
蘭斯洛沉默不語,兩人靜靜注視著遠處。
中央大街上,一直被人推推搡搡的年輕衛兵終於頂不住壓力跪在地上哭了起來,委屈的淚水止不住流淌。
老比爾傻眼了,他望著眼前這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抱著他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整條街道都安靜了下來。
蘭斯洛看著這一切,耳畔回蕩著剛才聽到的話。
那些話語在他看來天真的可怕,卻一個字一個字滲進心坎裏。
從什麼時候起,自己也慢慢變得如此冷血了?
他如此想道。
開始覺得被人左右情緒是件糟糕的事,一定要對這個世界,對周遭的人和事冷眼相看,一定要比任何人都看得清事物的本質,試圖高高在上。
似乎從目睹了維妮婭的死亡開始,從獲得了強大的力量開始,自己的心態就悄然發生了變化。
開始厭惡情緒上的波動,試圖變得理性,冷酷,過分執著於自己的主觀感受。
如同在心底裏埋下一顆偏執的種子,潛伏在陰暗處慢慢積蓄力量。
李奧瑞克的出現讓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這顆種子也趁機茁壯成長。它讓蘭斯洛變得暴虐、嗜血——雖然隻有那麼短短一瞬,但他很確信,自己逃不出那種偏執的掌控。
因為他很明顯的感覺到一絲快意——欺淩和殺戮帶來的快感就像麻醉品,掩蓋了本該在此刻保持清醒的理智。
他很確信當年李奧瑞克也是這樣變瘋的,沒有人比他更偏執了。
同時他也理解了為什麼當初夏穆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全那個在他看來沒什麼價值的少年。
那是屬於夏穆的信念,一個與他截然相反,能夠保持絕對理性的少年擁有的信念。
信念的崇高,與生命的卑微或強大無關。
……
“你叫蘭登是吧。”
良久之後他開口道。
“沒錯。”
“現在改左手練劍能習慣嗎?”
“應該還……您是說……”蘭登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接著。”
對方還扔過來一把劍:仿佛黃金打造,劍身為寶藍色,入手沉甸甸的。
毫無疑問這是誓約勝利之劍,尤涅若被古卷坎圖沙吸走之後它就跌落在演武場的廢墟中,被蘭斯洛撿到。
蘭登左手握著劍有些不知所措。
“別這麼驚訝,這是你應得的。”
“‘應得的’?”
“這是一把‘守護者之劍’,用它去貫徹你的信念吧。”
蘭登微愣片刻,然後重重點頭,聽到對方問。
“這次的遇難者被安葬在哪裏?”
“城郊的公墓。”
“我們去看看吧。”
蘭斯洛隨即邁開步子。
他欠那些逝去的生命道歉——如李奧瑞克所言,如果他在一開始就全力阻止那道攻擊,的確能挽救許多生命。
但那一瞬他遲疑了。
“好,但是,”蘭登忙問:“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大人您。”
“蘭斯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