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年紀五十幾歲,與戴九如一樣,身上的官服很有幾處破損,上麵打滿補丁,還有些地方開了線,隻能用粗線簡單縫補一番。見到馮素珍之後,他自嘲地一笑,“下官何標,給大老爺見禮,下官這副樣子,給咱們做官的人丟臉了。可是誰讓自己做了這裏的倉大使,就是這個樣子了。”
“何倉書穿成這副樣子,並不是給我們官員丟臉,而是漲臉。如果天下的庫使倉書,都能如何大人一樣穿戴,那這個天下的百姓就有福了。”馮素珍朝何標點點頭,表示嘉許。“何大人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多久了?”
“回大老爺的話,倉書一職,本非世襲,但是下官此職倒真是來自家父。當年有亂匪搶米,家父為護衛倉糧戰死於庫房之內,正是他老人家舍命擊賊,才給官兵爭取了時間,最終沒讓強人奪走米糧。為示典恤,朝廷特許下官子襲父職,繼任倉書,父子兩代也快做了百十年的倉吏。”
“原來如此麼?那就好了。本官倒還擔心問起前幾年糧倉情形,有人一問三不知,既然你知道,那就好辦了。這些帳是?”
何倉書指指自己抱來的箱子:“紙活一千,墨走八百。咱們大周的規定,縣級倉儲帳簿,隻保留五年,五年以上一律交府衙保管。府衙保存十年,以上上繳州衙。下官手上,有咱們這縣五年來糧食收支明細,但是其實在太多太重,下官一個人可拿不過來,隻能把近幾個月的送來。”
看著他那一頭汗,也證明這箱子的分量不輕,馮素珍道:“辛苦何大人了,明天我會安排一輛車,把其餘帳簿拉回來,不勞何老奔走。”
柳長安忽然問道:“何大人,咱們平遙今年的災情很嚴重麼?”
“回柳師爺的話,今年旱情不算十分嚴重,奈何連年鬧災,民不得農時,就自然嚴重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您隻要看下官的帳簿就能知道,咱們縣的倉庫已經多久沒進過稅糧。這災情,又如何不重。”
“既然災情重,就得賑濟,我們又拿什麼賑濟?”
“這……下官可就沒辦法說話了,如何賑濟平糶,那是縣尊想的事情,下官不敢多口。隻是按著往年規製,多半還是要開捐,用得來的糧食放賑。”
“咱們平遙有這麼多有錢人麼?已經賣出去兩百監生,還會有人拿出這麼多糧食?”
“破廟有真神,柳師爺倒也不要把平遙看小了,咱們縣裏如果說富人,倒是還有幾個。再者鄰縣之人,也可納捐,到時候幾個縣糧食互相調撥,總是可以勉強維持住。當然,我們平遙能要來多少糧,就全看大人的手段。我們這裏是偏僻地方,人們不認道理認實惠,誰能搞來錢糧,誰就是我們的青天大老爺。縣尊這次隻要能給縣裏弄來米糧,下麵的人一準把您當菩薩供,說什麼,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