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堂口是沒個固定的地方的,堂口底下的光棍,都是社會的底層老百姓,靠著幫裏每月發的那些零星餉錢根本沒法活,所以平日裏堂口的光棍都是做些苦力活計,好些的就去給別人當當活計,單獨掙一份。所以這個堂口興許今天在你家,明天在他家,總之這些人打哪聚會,那一段時間,那個地方便是堂口。
堂口內部與堂口之間傳信用的是專門的密語,形成一本《海底》,外人看不懂也聽不懂,也就找不到堂口在哪。哪怕是有懂的,或是機緣巧合知道堂口在哪裏,甚至壓根就是堂口裏的光棍,也是不能帶外人來的,誰帶來了便是犯了大忌,不但要被處罰,還會從幫裏剔除出去。
要去這堂口,首先要有介紹人,介紹人得是幫裏的兄弟。外人去堂口,多半是不懷好意,為了保證堂口安全,必須得有幫裏的兄弟確定來者並無歹意,才能介紹來堂口。這也隻是到了堂口,還沒說話的份兒,想要說話辦事兒,就要分人了,尋常百姓的事兒,給多少錢辦多少事兒;達官貴人的事兒,不要錢,但以後也得還一件事兒回來;江湖中人的事兒,就要看他是來路多大,要辦的是什麼事兒了。
青幫總舵主杜明堂曾放過話出來,遠了不說,至少在上海,沒有他青幫辦不下來的事兒,至少看對方有多少的誠意罷了。
虞小樓聽完心裏一琢磨,他這要去青幫的湯口還得找個介紹人,虞小樓轉念一想,露出個狡黠的笑來,看著眼前的車夫,又從兜裏掏出一塊大洋來。
“那就煩請你帶我去。”車夫愣住片刻,收下了虞小樓的錢。
一個黃包車夫能知道這麼多,還給虞小樓說的詳詳細細,明明白白,肯定不是黃包車夫那麼簡單,虞小樓這麼一想便知道了,這人恐怕就是青幫堂口的人,他這一天拉黃包車賺不了幾個錢,可是他憑著介紹人進堂口,從中卻能撈不少的好處。
“儂蠻上道嘛,按規矩我得問問,儂是啥人,去堂口做啥事。”車夫把錢塞進腰裏,朝著虞小樓笑了笑。
“江河湖海也是糧,一字排開第二梁。”虞小樓說罷,那車夫臉色一變,退了幾步。
虞小樓說的這是黑話,青幫的《海底》便是從江湖黑話裏摘取了他們所需要的一部分編製而成,比起虞小樓學過的《點將歌》卻還是有不少的差距。這兩句黑話的頭一句,是說虞小樓是吃水麵飯的,就是水賊,第二句說的是四梁八柱裏,他是第二梁翻垛。
車夫聽明白立馬拉起虞小樓立馬跑去,心裏是萬分的驚恐,他不過是堂口底下最小的一個光棍,哪裏見過這麼大的人物。這裏打長江道東海,隻有一派水賊敢這樣報上名號,鐵定就是采水堂甘家,那是響當當的大名號。采水堂的翻垛來了,按理至少得是個舵主來相見,如今他不但怠慢了翻垛,還訛了他兩塊大洋,這心裏自然是害怕的很。
“大爺您坐穩了。”車夫說罷便拔腿跑去,這采水堂的人都來了,肯定不是小事兒。
好在這車夫也機靈的很,四梁八柱是什麼人,那是僅次與采水堂當家的身份,別說去堂口,就是去旗主那裏都折了他們的身份,這車夫拉著虞小樓便直奔分舵而去,這是要見附近一帶的舵主。
等黃包車到了地兒,停在了一所洋人餐館的門口。虞小樓抬頭看看,這餐館不大,卻精致的很,大片的玻璃做牆,擱著外邊兒還能看見裏麵。還來得及沒下車,那車夫先扔下車,朝著餐館裏跑進去,餐館門口的人侍應好像認識車夫,看他慌慌張張的樣子,又看看車上的虞小樓,抓住他皺著眉還沒開口問,車夫便開了口。
“采水堂翻垛來了!采水堂的翻垛!”那侍應聞聲臉色一變,快步朝裏走去。
虞小樓剛下了黃包車,朝著餐館裏麵還沒走幾步,裏麵便出來個老板模樣的人,朝著他迎了過來,臉色笑嘻嘻的,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線,穿著長袍的藍綢緞馬褂,留著一瞥胡子,頭上豎著油頭,雙手抱拳,笑嗬嗬的朝虞小樓打著招呼。
“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快裏麵請。”
虞小樓也抱拳回應,心想著甘景豹送他最大的禮原來不是那些個金銀玉器,而是這一層采水堂翻垛的身份,這身份代表著身後巨大的盜門勢力,天下隻要是沾著江河湖海的地方,這身份就沒有吃不開的道理。虞小樓麵色波瀾不驚,心裏卻竊喜著,隨著這藍袍馬褂之人進了這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