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著點兒就到了深夜,今夜恰是月黑風高,倒也是奇怪,白天還悶熱悶熱的,到了晚上卻變了個樣,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家家戶戶早就關起了門,隻剩下了娼樓賭坊這些個供人消遣的街上,還亮著燈,哪怕是如此,這出了店門,人走上一小段路,也就看不見身影了。
原本夏夜悶熱,吹些夜風也是好的,頗有晚風微涼,沁人心脾的感覺,可是今兒晚上這風卻大了些,吹的人捂著衣帽,稍不留神就得給吹跑了,絕對算得上是妖風。
偏偏就是這麼個夜裏,虞小樓和李宗武約好了一探大營,虞小樓打出了門就後悔了,這夜裏不在屋裏喝著小酒睡大覺,出來被這妖風吹的連眼都睜不開了。等他打開了後門,裹著外套探著腦袋望了望,費了好大的力才看見了站在狂風中的李宗武。
李宗武還是那身整齊的軍裝,挺拔的站在門前不遠的對街,動也不動一下,如一顆盤根入土三尺的老樹似的,縱使何等風浪也撼動不得。這是鐵血軍人方有的神采,他們出生入死,從屍山血海裏鍛煉出來的鋼鐵意誌,絕不是這這股風能夠撼動分毫的。
虞小樓快步走過去,這風把他的頭發都吹的翹了起來,他走了幾步,李宗武好像看到了他似的,也迎了過去。
“虞掌櫃很守時。”
“走吧!”
“請!”李宗武做了個手勢,虞小樓順著手臂看去。
穿過後門的小巷,街口正停著那大營的小車,車是配給布防官的,但是李副官也可以開。布防官雖然是軍中大官,但是眼下南京沒有戰事,他算的上是城中名流,平時也不穿軍裝,自己買的轎車,所有的事兒都堆在了李副官的身上。李宗武開這車也沒什麼問題,平日裏也都是他開。
李宗武和虞小樓二人走到了車前, 李宗武打開了車門,虞小樓抬腿邁步坐進了車裏。李宗武給他關好了車門,自己在繞半圈走到前邊打開門,坐在了駕駛座上,發動了這車,便朝著大營駛去。
南京城的大營在城門外,原先是一片田莊農戶,趕著戰亂就都跑了,留下一片破爛不堪的房子,後來國民政府成立,大肆翻修給修成了南京城城防營的大營。城裏邊兒的,都是警察廳的巡警,城外邊的才是軍隊的人。
城門口日夜都有人把守,虞小樓順著這車的車燈看去,已經隱約能看著城門口了,虞小樓把身子壓低些,整個人半躺在後車廂,直到頭一直埋到了床下邊,隱藏在了黑暗之中,不仔細探著腦袋看,是怎麼也看不到他。
李宗武從後視鏡裏看到了虞小樓的行為,他有些不解的看著虞小樓,眼神一個勁兒的從後視鏡裏瞟著他。
“虞掌櫃?”
“我不想被城門口的巡警看著,興許他們就會說出去。”李宗武聽著虞小樓的話點了點頭,稍稍加快了車的速度。
虞小樓隱藏在後車廂的陰影裏,他已經徹底躺在了座椅下,靜靜的躺著,感受著車輪在路麵上的顛簸,李宗武也沒有出聲,車裏的寂靜讓虞小樓的感官變得更加靈敏,他靜靜的聽著,逐漸聽到了人聲,他知道他已經靠近了城門口。
城門口的燈光照進了車裏,隨之車停了下來,虞小樓眉頭微微皺起來,他擔心自己被發現,並非是他的身份不能出城,而是他和李宗武副官一起,總是件稀奇的事兒,很快就會傳到探長的耳朵裏,然後是王隊長,很快就會到棲善堂的耳朵裏。到時候,不光是李宗武,就連虞小樓也會被他們提防起來。
“李副官!”門口的警衛齊聲的喊道。虞小樓的一隻眼睛順著光線看去,是那些警衛們朝著李宗武敬了個禮。
“嗯......”李宗武低沉的應了一聲,驅車快速離開了城門,直到開出城約有三五分鍾,虞小樓才重新坐直了身子。
“有必要這樣嗎?”李宗武微微撇過頭問道虞小樓。
“很有必要。”
“你知不知道我在和你做多危險的事兒?”虞小樓反而有些不樂意,顯然李宗武還沒有意識到其中有多大的利害。
“棲善堂再大的聲勢,也打不過實打實的槍杆子!”李宗武有些不服氣。
“如果隻是老鼠倒好了,如果是棲善堂,你可是跟全城在作對。”
虞小樓歎了口氣,他有些後悔牽扯進這些事,但他很快意識到這是必然的,他無法避及這件事,否則塗宴樓也會落入棋盤,成為棲善堂的棋子。
李宗武踩下了刹車,車停在了營房大院裏,停在了一排排卡車的前邊兒,李宗武下車打開了車門,虞小樓也隨之下車。兩人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營房早已熄了燈,寂靜的沒有一點響聲,似乎風也停下了,可是虞小樓卻沒覺得舒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