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小軍!”
“江至成!”
“秦莫璃!”
薑翊軒的劍刺進了上官紫腹中,瞬間,上官紫感覺到天地眩暈起來,她握劍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在血流成河殺喊聲一片的戰場上,她隻感覺到安靜。
她看著薑翊軒,看到了薑翊軒眼中的哀傷。
她半跪在地,忽然感覺不到疼痛。
熊熊火焰在他們周圍燃起,風大了,將上官紫和薑翊軒置身於滾滾熱浪中。
薑翊軒小聲說:“璃兒,你,好嗎?”
聽他那一聲喚,上官紫的身子不由顫抖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很費力地點了點頭。
薑翊軒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身不由己。”
她還是點點頭,她知道,他一定有苦衷,他說這話的時候,她可以感覺到他肝腸寸斷。
她強忍著眼淚,說:“我知道。”
薑翊軒絕望地說:“我,不能娶你了。”
她打了一個寒顫,依舊強忍著眼淚,說:“我知道。”
薑翊軒說:“璃兒,我多麼想抱一抱你,但是,現在,我們是敵人。”
上官紫重重地點了點頭。
薑翊軒突然扔下劍,卟嗵一聲跪在上官紫麵前,深深地給她磕了一個頭。
她想喊著不要,可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戰場上,撕喊聲一片,一滴滴鮮血,像是碎成無數的花瓣兒,漫天飛起來,飛到天上,再飛落下來。
屍橫遍野,上官紫的眼中,卻隻有眼前的薑翊軒,依舊感覺周圍安靜的要命。
“璃兒,我求你一件事,燕國的百姓,是無辜的!”薑翊軒說。
她知道薑翊軒要說什麼,但是——
“有戰爭的地方,百姓都是無辜的。這是你說的。”她說,說的很無力,她也身不由己。
老趙衝了過來。
“將軍,你受傷了!”老趙瞪向薑翊軒,“我殺了你這個背信棄義出賣兄弟的人!”老趙說完,揮刀砍向薑翊軒。
薑翊軒沒有還手。
上官紫強撐起身子,反手一挑,將老趙手中的刀挑了出去。
老趙不解地看著她。
她將手中的長劍豎在薑翊軒麵前,想說些什麼,終究沒說出來。
她勉強跳上馬。
幽夜冥走得歪歪扭扭,她在馬背上也歪歪扭扭。
腹中的疼痛讓她臉色變得蒼白,她咬牙忍住傷疼,策馬躍過馮垣,躍過壕溝火牆,策馬躍過拒馬帶,馬躍過傅堞。
她使足力氣,向正廝殺的順字軍喊:“保護百姓!濫殺無辜者,斬無赦!”
戰爭結束了,沒有人看見薑翊軒。
上官紫一路跑一路問,問薑翊軒的老部下,問燕國的俘虜。
沒有一個人說知道的。
上官紫絕望地一路跑,一路在屍體中找著。
上官紫跪在一推屍體旁翻著。
她聽見了遠處江南的喊叫聲。她抬頭朝老趙看去。她不明白老趙在那裏喊著什麼。
她回了頭,繼續搬屍體,一具不是,下一具,她一邊搬,一邊喊著:“將軍,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老趙朝上官紫奔了過來。他在有些失常的上官紫麵前站住了,驚愕地看著她。他跪了下來,跪在上官紫身邊,驚慌失措地問:“將軍,你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上官紫嗚嗚大哭起來,說著:“我找不著他了,我找不著他了。”
一年後。
雪後初晴,萬物俱寂,皚皚的白雪,一望無際,覆蓋著這大片的漠北高原。一輪如血的驕陽安靜地臥在雪地上,光線柔和地像是母親的手。
上官紫站在高處,神色凝重地看著薑翊軒的家鄉。
一旁的龍昭庭也神色莊重地看眼前的一片雪白。
上官紫梳百合髻,一身素淨的白衫白裙,嫋嫋婷婷,楚楚動人,她伸出玉手,捧起一堆雪,輕輕問著身旁的龍昭庭:“師父,有江南的下落嗎?”
龍昭庭帶著苦笑,看向遠方,搖了搖頭。
上官紫將手中的雪漂亮的撒出去,雪落無聲。她有些惋惜地看著龍昭庭,說:“一年了,她走了有一年了,我還真想她。”
龍昭庭的雙眸有了霧氣,淡淡地看著潔白的大地,不說話。
“師父!”上官紫低下頭去,有些無奈地說,“看來,我們隻能發江湖追殺令了。”
龍昭庭有些發怔,點了點頭,手掌運勁,衣袖一揮,從袖中飛出一道亮彩,衝天而上。
上官紫望著亮彩,亮彩逐漸閃開,形成兩個字——江南。
龍昭庭也看著亮彩,在淡藍地天空,那江南二字是如此醒目,他有些心痛,輕輕自問:“江南,你到底在哪?”
上官紫將手放在嘴中打了個響哨。
兩匹馬兒齊齊朝他們奔來。
上官紫跳上其中一匹馬,看龍昭庭。
龍昭庭上了另外一匹馬,也看她,問:“丫頭,你打算去哪?”
上官紫平靜的說:“我想去大漠看看。”
龍昭庭問:“有他的消息了,是嗎?”
上官紫點點頭,說:“有人說,在大漠,看見將軍了。”這一年來,上官紫堅信薑翊軒沒有死,為了尋他下落,四處奔波。
龍昭庭有些心疼了,說:“丫頭,不管有沒有找到,嶽陽宮一輩子歡迎你。”
上官紫堅定地說:“我一定會找到他的。找他到天涯海角!找他一輩子!”
上官紫說完,扭轉馬頭,快步向山下馳去。
龍昭庭也策動韁繩,朝上官紫相反方向奔馳而去。
兩匹馬兒在陽光下越奔越遠,被雪覆蓋的路麵上,留下淩亂的馬蹄。
上官紫是朝著太陽的方向而去,她的影子被揉碎了,碎成了漫天的光輝,仿佛也碎成了那一段段故事……
(後記)
在滅燕國戰役之後,中原唯一的女將軍上官紫突然離開軍營。
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轉眼間,過了三載,江湖謠言紛紛。
塵風樓內,人滿為患,均在討論鐵娘子之事。
隻聽到東家說:“聽說鐵娘子去了大漠。”
再聽西家問:“因為何故?”
東家答:“你們知道當年威風赫赫的威武大將軍吧?聽說是為了尋他去了。”
西家道:“不是吧?威武大將軍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去了大漠呢?”
東家再說:“我也覺得不對勁呀,莫非是大將軍還陽了?要不,就是鐵娘子癡心不改。”
東家再說:“有理有理!”
再聞北家問道:“薑翊軒真的死了嗎?”
東家點點頭。
北家是風度翩翩的男子,名叫東方寒,本來人已經走過去了,聽東家西家討論鐵娘子的事,回頭看了兩眼,本來沉默不語的性子此刻卻不由上前去說了幾句。
東方寒抬眼看了一下東家,說:“誰告訴你說薑翊軒死了?”
幾家朝東方寒圍過來,七嘴八舌。
東家說:“莫非這位公子知道真相?”
西家道:“公子若知道,跟我們講講。”
又湊上來一人,問:“公子,你說薑翊軒沒有死,莫非你見過他?”
東方寒還是麵無表情,說:“見過又怎樣,沒見過又怎樣?”
東家一看東方寒那張冷臉,不由猜測道:“聽說,大將軍平日裏不愛說話,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莫非,你就是大將軍?”
東方寒微微揚唇一笑,看了一眼東家,轉身離去。
東方寒真的是薑翊軒嗎?答案是否定的。
那年,上官紫遠赴大漠,大漠天氣變化無常,天空布滿了密雲,一卷又一卷,一層又一層,堆疊到天邊。
她知道,會有一場大雨,她下了馬,進了一家廟祝避雨……
廟宇裏已經有人在落腳,她大步走進了破廟。
她衝那人微笑著點了點頭,那人沒有回應,卻起身離開已經生好的火堆。在另一處,升起新的篝火。
她感激地衝那人笑了笑,在火堆旁坐下。
那人掏出一些幹糧,扔了過來。
是的,扔過來,是為了打探上官紫的底細。
上官紫伸手一接,衝那人再次感激地一笑。
雨落了下來,就跟冰雹一樣,狠狠的。
上官紫聽著雨聲,仿似聽到了急切而來的腳步聲。
又有人來避雨了。
果然,門口急衝衝跑進來一個人,衣衫襤褸,長發散肩,像是流浪漢。
上官紫回頭看了一眼。
流浪漢也正朝她看去。
上官紫的目光再次落在流浪漢臉上,她瞪大了眼睛。她從對方深陷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她熟悉的漠然神情。
她站了起來,喃喃道:“將……將軍?”
流浪漢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漫不經心的冷峻。
沒錯,是薑翊軒,她認出他來了。
她失聲叫道:“將軍!”
薑翊軒一步上前,摟住了她。
上官紫軟在他的懷裏,渾身顫抖著,不相信地仰頭看他,委屈極了說道:“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薑翊軒拍了拍她的後背,眼中閃著淚光,不說話。
“將軍,這一年來,你究竟去了哪裏?”也不顧廟祝內還有人,上官紫仰了頭看薑翊軒。
薑翊軒說:“我去找凝脂香。”
上官紫感激地看著他,緊緊貼在他懷中,仿似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分開一般。
雨,逐漸停了,上官紫同薑翊軒手挽著手,離開廟祝。
離開前,上官紫回頭,臉上洋溢著幸福,衝那人點頭一笑。
那人還是麵無表情,嘴裏卻喃喃說了一句:“看來今年,又得不到凝脂香了!”
凝脂香,長在懸崖峭壁,花開異常美麗卻隻供遠觀不可易得的劇毒植草,一旦中了這種毒,人會虛弱無力,而且七竅容易出血,七天內若無解藥,中毒者便會跟凝脂香一樣,化做花瓣,帶有清香,連屍體都沒有。
可凝脂香也是藥,能去除陳年傷疤,隻要用凝脂香汁液泡上一天,多久的傷疤也能去掉。
所以,凝脂香是江湖中人可遇不可求的,但任何人都想得到它,包括神醫東方寒。
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雙能射出冰來的眼睛,看著薑翊軒和上官紫離去的背影。
此人,正是神醫東方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