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材比較苗條的女人,跑得是風擺楊柳一般,倒也賞心悅目。這叫我又一次體會到體育運動那有益身心的作用——我是說,觀賞一個年輕女子的快速奔跑能獲得某種美感。
最後麵的一位,看模樣是個蒙古族女人,牧區自家的牛羊肉和奶豆腐已將她喂得膘肥體胖,她的臀部與胸脯都超常地沉甸甸的,拖累得她簡直行動不便。此刻,她更是下麵扭,上麵晃的,很容易讓人產生有趣的聯想。情急之中,這位蒙古老娘們連褲帶都沒係好,她一隻手提著褲子,另一隻手舞蹈般地大幅度擺動著,以期保持身體平衡。顯然她真心實意地害怕被汽車扔下,一臉氣急敗壞,惶惶然跟在後麵以生平最高的速度跑著,像受驚的肥鵝般的一路奮力狂奔,那兩隻大冬瓜似的玩意兒在滾圓的肚子上部甩動得簡直要離她而去。
見狀,售票員與司機壞壞地“咯咯咯咯”地極開心地暢笑著,這兩個狗東西,居然樂得前仰後合的。眾乘客開始還都矜持地沉默觀望,直到我忍不住也帶頭哈哈大笑起來,眾乘客也忍俊不禁跟著我笑個不止。
“壞種!”
“王八種······”女人們爬上車後邊喘邊笑邊罵。
“哎呦,媽呀······跑死我啦!”蒙古娘們兒爬上了車仍然大口喘息不止。看來,她算是最大的受害者。
女人們麵紅耳赤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聽到滿車的刺耳的笑聲,顯然讓她們感到受辱。而且很快她們知道:自己剛才是受到司機和售票員的捉弄,不禁羞澀又氣惱地用當地話繼續笑罵著。
兩位“壞種”兼“王八種”並不惱,嘻嘻地繼續笑著。關上車門後,那位售票員感覺娛樂活動可以結束啦,於是便正色地職業性地高聲喊一聲:
“請大家坐好!開車啦!”
司機遂正式開動了汽車,我們又上路了。
較之關裏和南方,北方邊陲地區,由於比較稀缺,女人的地位較高。但並不妨礙一向較之當地農、牧民有著某種優越感的當地司機們,這樣公然“戲弄”她們。
這一幕在我看來十分有趣,在如此枯澀的長途汽車的乘坐中,給了人一個開心暢笑的機會。
汽車繼續躦行在沙漠中的陳舊的公路上。沙漠裏的天空和大海的天空一樣,都那麼低得出奇,卻又那麼遼闊得脫俗。
風沙中的太陽,暗淡得昏昏欲睡,帶著某種悲劇色彩。當年的“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色,早已成一去不返的曆史回顧。草原沙漠化亦成可怖的現實。
“這草原,近百年來的缺乏間歇、保養,漸漸變成沙漠啦。想要恢複,難了啊。咳!”旅客中一位幹部模樣的人感慨。
“咳他媽,嘿!”我身邊一個老蒙古爺們兒操著生硬的漢話道,“草場變成這樣的,漢人蠻子‘拱沼坨子’的(草原上開荒種地)!多少年嘛,就這樣子啦。咳!”
確切說,這位四十多歲的老蒙古,看樣子是學著他們那兒的哪個前輩的口吻,憤怒譴責著。因為他這個年紀,恐怕也是沒有見到當年水豐草美的大草原的。北方廣袤的草原完全是遊牧民族生存的年代已經是六七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以前的事兒啦!
我在很久以前的時候,算是青少年時期吧,我曾在內蒙生活過。也不知為什麼,當地的漢族人都管蒙古族的人叫“老蒙古”,年輕的,甚至小孩兒,便被稱為“小老蒙古”。
這位老蒙古哥們兒的周身散發著一股牲口的臭味,古銅色的大方臉上,一雙陰鷙的小眼睛仿佛永遠呆望著可怕的前程。這家夥迥異於一般的牧民,跟本沒有常見的悠閑自樂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