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魔鏡魔鏡(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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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市裏的限車令還沒有妥善事實,每天早晨從上班上學的七點開始到晚上下班放學的七點都道路上都擁擠不堪,時常能看見私家車內的人類忠實的朋友們都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全球變暖的趨勢也愈加明顯,相比伴隨著塵沙飛揚的白天,夜晚的安寧舒適更顯珍貴。高中的作業似乎永遠也做不完,耳邊總是能聽到老師們絮絮叨叨的成才論,這些瑣碎又煩悶的小事是七年前的景亦會煩惱的。家住在街邊的景亦,每天讓他準時起床上學的不是鬧鍾,而是樓下車水馬龍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但是無論再煩惱,一看見父母的笑臉,景亦對於今天也會充滿期待,可是就像是叢心然說的那樣——“景亦,他和我的夢想一樣,但是他可能得罪了上帝。”他從未想過,這兩張帶給他期待和夢想的笑臉,會這麼快就消散了。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叢心然頓了頓,又笑了笑,繼續說道:“你們知道,生病的人很痛苦,他們恐懼疼痛恐懼死亡,但其實最恐懼的,是眼看著死神將你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帶走。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恐懼呢?我想,對於景亦來說,這應該比死亡更加可怕,所以,他要做自己的上帝,他讓自己的父母‘複活’了,複活以後的父母,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他們並不完美,最令人遺憾的是,重生的他們的壽命是很短暫的,第一次的時候,他們僅僅隻能活3個月,很快就會衰老死亡,於是景亦又複活了他們第二次,這一次他們活了一年,第三次,是兩年,我不知道一次次複活自己的親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同樣的,我也不知道作為看到自己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複活的他們是什麼樣的感受,可惜,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景亦,他問我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想要死,他說人類,不是即使活到最後一秒,也一定會拚盡全力呼吸最後一口空氣的嗎?我反問他你養過小狗嗎?狗的壽命很短,它可能隻能陪伴你幾年,但是對於它來說,你陪伴它的,是一輩子。一隻小狗死了,你又買了一隻和它一模一樣的小狗,然後告訴自己,這就是它,但是它呢?你之所以成為你,是因為你擁有獨立的情感和記憶,他們也是一樣,在你的眼中,他們和你的父母並沒有分別,但是在他們眼中,真的沒有分別嗎?他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什麼,清楚地感知到每一次的死亡和重生,他們渴望被愛,渴望學會去愛,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們渴望被承認,他們作為一個獨立的生命體,他們應該作為自己而存在。”

“所以我告訴景亦,沒有什麼比有尊嚴的死去更能夠被人尊敬的了。不論出生,不論性別,甚至不論善惡,一個人,當他死亡的時候,他的平生,他過往的一切,都將畫上一個句號,用什麼顏色,用什麼筆,都由他自己來決定。”叢心然說完,一隻手伸過來啪的將電視關了。

病房裏很安靜,隻有景亦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摩擦出來的沙沙聲,旁邊的兩個年輕醫生還沒有從視頻中緩過勁來,年過半百的榮教授輕咳一聲:“景亦,不用寫了。”景亦沒抬頭,也沒回話。

其中一個年輕醫生緩過神來,向榮教授問道:“教授,這,叢心然說的是真的嗎?我們現在怎麼辦啊?”榮教授歎了口氣,回答說:“我們的工作,是檢查景亦是否有精神疾病,其他的事情,交給該管的人管。”

另一個年輕人不甘心地問道:“雖然叢心然已經承認偽造鑒定報告,但是我們的鑒定並沒有完成,說實話,一個曾經說過謊話的人,即使她說的是實話,我們也得在心裏過個三五遍才能信啊。”

榮教授睨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說道:“叢心然說的沒錯,人應該要麵對現實,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偽造鑒定報告,但是就她的專業水平來說,十個你也不及她。”說完杵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出病房,年輕醫生漲紅了臉瞪了一眼埋頭作畫的景亦,景亦卻仿佛有知覺的抬頭對他笑了笑,年輕醫生愣了愣,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過了一會兒,景亦放下手中的筆,扭了扭脖子,轉頭看向病房門口的人,棒球帽和墨鏡把他的麵容遮擋地嚴嚴實實的,隻留下彎起明顯弧度的嘴角,景亦把手中的畫紙遞給他,來人走進,接住,透著墨鏡的顏色看了看,笑了一聲,說道:“真可惜啊,榮教授應該來看一看這張臉,畢竟,他是這張畫真正的主人啊,對不對?”說完便向外走去,卓顯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來人的背影,低頭行了個中世紀的騎士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