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鎮隻是秦灣下屬縣級市龍城下麵的一個鄉鎮,雖然製鞋業發達,已然是一個工業強鎮,但是舊觀念並沒有跟上新經濟的發展。
山海人那種深入骨髓的官本位文化還處處浸染著這個鎮,不管家富家貧,擠破頭都想當官,隻為吃飯時能坐主位,隻為出門有人點頭哈腰侍候。
南光鞋廠僅僅是南河鎮的一家企業,可是上一世見慣了這種文化浸染的彭湃並不奇怪,有人把鞋廠當工廠,可是有人卻把這裏當作了官場,“不屈不撓、鬥誌昂揚”地把這種精神延伸到了工廠,可是工廠畢竟不是當官的地方。
雖然現在的南光廠不死不活,可是破廠仍有人惦記,有人仍把廠長這個官位看得比命還大,見識了大滬海的繁華,領略了這個時代商界精英風采的彭湃隻能一句,屁大點的地方也能整一出《三國演義》出來。
高學鋒為去掉“主持”兩個字,在父親接受調查後一心想扶正,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他後麵的人也想控製鎮裏的工廠,給其他不聽話的工廠敲敲警鍾,對他的所作所為采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早上,八點多鍾,太陽已是熱辣辣地烘烤著大地,摩托車的大軍很快“攻陷”了自家的門前,來人有男有女,但是相比於前一次人數已少太多。
人人心裏都有杆秤,對廠裏的事,一時看不明白一世還看不明白嗎?
居高臨下,彭湃也注意到了街角那輛黑色的桑塔納,那原來是父親的專車,現在車已易主,已然成了主持工作的高學鋒的專車,這樣的幹部,活著就是為了出門有車坐,吃飯能簽字,真是悲哀!
紅色的鐵門被重新敲響,有人還攀爬上牆頭,試著越過牆頭上栽著的玻璃茬跳進院來,可是手被劃破無數道血口子而歸於失敗。
門前站滿了工人,也站滿了圍觀的鄰居,可不巧的是,早上這個時分,家裏的男人都不在家,隻剩下一些婦幼老弱在無助地圍觀。
砰砰砰——
紅色的鐵門被擂得山響,“薑大夫,出來話。”
“你們家不是一個月還錢嗎?”
“對,拿錢來,不拿錢我們不走。”
……
彭家的大門依然緊閉,裏麵不時傳來彭冰壓抑的哭聲。
“我們都知道,大湃就在裏麵,昨晚上回來的,開門。”鐵門緊閉,有人仍是不依不饒。
“行了,還是個孩子,你們跟孩子一般見識幹嘛?”有人已是索然寡味,推起摩托車準備離去。
“是啊,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有人記起了彭長遠的好來,“這跟人家家裏人有什麼關係?”
這種請願或者討債或者求訪,就是這樣,總有衝在最前麵的,也總有打醬油的,反正兩頭不得罪人,有了好處也落不下他。
孫旭光,那個獐頭鼠目的副廠長此刻就坐在桑塔納裏,他看著眼前的場麵,心裏象三伏喝了涼水一般痛快。本來他是南光的二把手,可是彭長遠任廠長後半年,廠裏重新調整分工,銷售這塊油水最多的部門彭長遠親管,直接讓他負責後勤了。
彭長遠,你也有今,孫旭光笑得很得意,人就怕把事做絕了,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看誰笑到最後!
他看看高學鋒,高學鋒仍拿著那杯子在喝水,抽煙喝茶吃酒,是他的三大愛好。
咣咣咣——
有人開始砸門,也有人開始往院裏扔東西,孫旭光笑得更厲害,他知道,沒有街坊鄰居幫忙,孤兒寡母挺不了多久。況且,村裏的聯防隊,他們今弄了手腳,集中到鎮上開會去了……
“掌櫃的,”這是南河對一把手的尊稱,他用在了高學鋒身上,“我看彭家今就要玩完了。”
他話音剛落,紅色的鐵門裏麵一陣響動,似是鐵栓拉開的聲音。
高學鋒的臉色驟然一變,孫旭光也緊張地盯著鐵門裏麵。
大門拉開了一條縫,母親薑黎走了出來,她臉色蒼白,左手拿著一把大鎖,右手卻擋在身後,緊接著,鐵門又被她從外麵鎖死了。
裏麵卻是彭湃的叫喊,“媽,我出去。”
“照顧好妹妹。”薑黎的聲音不容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