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將幾匹不同品種的馬洗刷完畢,填上糧草和水,我爬上一簇柵欄,坐上去休憩。不到一會兒一小師弟過來牽走一匹栗色的馬,正是昨天樓堡主一行所有。小師弟看了我一眼,問道:“瀲師兄,三水鎮昨晚出了事,是不是你……”
我睜開眼,懶懶地哼道:“毛病,已經第幾次了,你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小師弟急道:“可是出家人怎可做盜竊之事……我聽說這回是鎮上一位老爺的紫玉簫被偷,師兄這是破了戒的!”
“帶發修行的另一個涵義就是六根不淨,既然骨子裏仍是俗人一個,哪來破戒之說。”我似笑非笑地看他,其實我還是比較喜歡師弟們的,至少他們不會正經八百地跟我轉文,破戒就說破戒,師兄們就不同了,老愛拿佛法說教,道理一堆一堆的。
小師弟耷拉下腦袋,許是知道說不過我,被馬拖走了。
養了會神,我伸了伸懶腰。看著那些馬,有的吃飽喝足後已經閉上眼睛,一副被馴養得很好的樣子,安安靜靜的。
我跳下柵欄,拽了一根稻草趴在那裏逗馬,盯著比我大了好幾倍的馬眼出神。“……禿驢,不要以為修身養性的方法對我有用,總有一天我會去皇宮的,你慢條斯理,我就不疾不徐,反正過程拉得多長結果都一樣。”
“瀲師兄,該敬香了!”
“知道啦,就來。”丟掉稻草。
所謂敬香,跟香客上香還有點不同,這是我作為掛名弟子的一個必備課程,三炷香輪流插上,由明心師兄為我講解佛法,直至第三炷香燒完才可以結束。期間忌動、忌言、忌亂、忌躁,不動如山,心靜如水。
敬香結束。我順手幫明心師兄收拾了經書,他則擺弄佛珠,靜心默念經文。我走出去隨手欲關上門。
“瀲師弟,回來。”
啊咧?神了,這廝不老是公事公辦麼,居然還會留人,萬年頭一遭啊。我應了一聲又進去坐好,定定地看著他。大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之勢。
他眼睛病沒有睜開,說:“紫玉簫可是你偷的。”
我沉默了會,道:“是。”
他也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好自為之。”
我心一沉,難道他隻是想確認?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兩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這群師兄師父的話裏有話,這回他又說“好自為之”,這簡單的四個字有什麼涵義?
出了禪房,關上門,心裏有點消沉,竟然因為兩句話就悶得慌,也不知道是他反常了還是我反常了。
兩年前戰亂,我們一家逃亡到天佑王朝附近一個小村子,可瑪將我和阿芙托付給正好雲遊到此的白琅寺方丈慧淨師父,自己則引走追兵。可瑪是爹的意思,阿芙就是指娘。
慧淨師父不顧佛家戒律帶著我們二人藏匿起來,後竟又引來朝廷的搜尋,阿芙隻好故技重施暴露自己,讓慧淨師父帶著我逃走。直到戰亂平息,我都沒有回到草原上去,隻知道在白琅寺養傷時,陸續得知了薩卡被滅,博爾木可瑪的死訊,和阿芙被天佑皇帝收入後宮。
然而誰都不知道,薩卡族天空與大地之子有一個秘密,那就是他在13歲那年墜湖時就已經逝去。
天佑221年,正好我穿越到這個世界,掉入湖中而被博爾木可瑪發現,由於長相極為相似,沒人知道這位薩卡族的天之驕子竟讓族長用一位來自異域的16歲女孩代替了。我成了可瑪和阿芙的孩子,喪子之痛令他們待我如親子一般疼愛,甚至為了保護我,雙雙死於非命……
在白琅寺生活了兩年,知道我身份的有慧淨師父,慧遠師父和明心師兄,他們知道的還有一點,就是我是女兒身。但是誰都沒對此有說法,或許他們並沒有將我當女子看待,依舊師弟、徒兒地叫。
慧遠師父總是想方設法讓我忘記仇恨,我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即使擁有所謂跨越幾千年的先進智慧,到底隻是個普通人,但可瑪和阿芙是我的親人,我希望能償還他們。
明心師兄說的沒錯,擾亂民生也不過是多此一舉,可是我的世界觀告訴我,量變引起質變,或許這很耗時,很愚蠢,但卻最可靠。遠在帝京的皇帝,總有一天會注意到,在他腳下有這麼一個猖狂的盜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