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顧的誤判來自一個不可抗的因素——訊息不對稱。
何顧來自2018年,看過一點明朝曆史,大概知道崇禎王朝是怎麼滅亡的——或者準確的說,大概知道新時代的書上是怎麼描述的崇禎上吊,大明倒台。
崇禎上吊是大明王朝一件很重要的事,可同時那隻是大明王朝浩繁如煙的諸多事物中的一件事情而已,當何顧把視線從煤山的那顆歪脖樹上移開,會忽然發現自己對大明王朝一無所知。
就像吳堡縣,它本身的遺址目前保存完好,可即使是現代互聯網信息大爆炸,地球號稱為村的時代,何顧如果不曾穿越,那他此生多半也不會知道中國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可是現在的吳堡卻是名赫一時的存在,陝西、山西、河南乃至韃靼、瓦刺,凡是混社會的人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為何?
此地西為陝西,東臨山西,下鄰河南;黃河南北貫穿,雖正值大旱大寒之年,卻沒有幹旱之苦,且河流緩慢適宜船度;順黃河北上以東為邊關九鎮之榆林,以西為邊關九鎮之大同,大同衛和榆林衛中間還夾著一個偏關山西衛;黃河再繼續向北,就直至韃靼、瓦刺的勢力範圍了。
原本擁有這些特點最多也就算是個冷兵器時代的交通要道,兵家必爭之地。但這個混亂的時代給予了它特殊的加持。時值大明王朝已經從裏到外爛開了花,邊軍無心守邊,內軍無心剿匪,在這種特殊形勢下,吳堡鎮猶如開了外掛一樣,短短數年之間完成了從交通重鎮向商業重鎮的轉變過程。
處於這樣一個風水寶地,要不幹出點黑紅白灰四道通吃的事情來,那才真是天理難容。
於是乎,關外的少數民族收買守邊的官軍,半遮半掩的到吳堡來做買賣;陝西的巨匪大盜也假裝成正經商人來置辦各種物資;各地的商人則猶如逐利的候鳥般紛至遝來;甚至就連邊鎮的軍官也把自己貪墨的物資拿到這裏來出售。
訊息不對稱並不僅僅發生在何顧身上,眼前這個見過世麵的老掌櫃也同樣如此。大明朝民智未開,民智未開可不僅僅是指老百姓沒有受過九年義務教育。此時的百姓是真正的‘智心’未開。
正如何顧之前所見過的那些荒野流民,他們表情麻木頭腦禁錮,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如何從這個人間地獄中擺脫出去。甚至就連餓死之前的揭竿而起,也要少數天賦異稟智商過人的家夥高呼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種麻木與魯鈍,自然而然的體現在人的臉上——大奸大惡必定麵露凶相,心地淳樸必麵相忠憨,是否良善,一望便知!(當然,僅指大多數普通人而言。能成大事者必擅哭戲,比如典型代表人物劉皇叔;比如近代選秀節目的賣慘係列……)
總結起來的意思就是——民智未開的明朝百姓還不曉得演技是什麼,大多隻會本色演出。哪裏像現在的人,說哭就哭說笑就笑還不算,必須得輔以細節動作,比如臉頰抽搐身體微顫,眼神裏還得流露出傷心欲絕來才算一個‘誕生’過的演員。
現在的某安卓拉某北鼻擱到明朝,那沒準就是冠絕天下的導師級演員了。
正是因為雙方的訊息不對稱,這位經驗豐富的老掌櫃對何顧也看走了眼——如此自信淡泊,姿態盎然,輕鬆若定之人……絕非池中之物啊!
老掌櫃眼看何顧心如電轉:對方是北京來的,又去西安辦事,眼下可正是閹黨一案席卷全國的時候……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