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雨從樓上下來,扶著顧惜妍的肩膀,坐在沙發扶手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臉色明顯不對勁的程思諾:“怎麼了,思諾?你沒事兒吧?”
程思諾不為人察地籲了口氣,笑道:“剛才跟阿姨聊你,讓我吃了一驚呢!”
陸雨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笑道:“怎麼說呢?”
“總之是很多了,跟我之前看到的你大不相同!”
“嗬嗬!”陸雨笑了,露出一排好看的大白牙,程思諾眼前一亮,仿佛正午的陽光晃了下眼,心裏撲通撲通連跳了兩下。
“思諾,今天就留下來吃頓便飯再走吧!你第一次來,阿姨沒有準備什麼,這個送給你,當作初次見麵的禮物!”顧惜妍從左手腕上捋下一隻玉鐲來,就要送給程思諾。
事發突然,程思諾有些不知所措,騰地一下站起身,因為緊張臉色都紅了。“阿姨,您太客氣了,這個禮物我不能收!”
顧惜妍也有一瞬間的尷尬,氣氛一時不對。陸雨撓撓頭,從母親手裏接過來,笑道:“媽,思諾第一次到家裏來,您就送她自己貼身的東西,這麼貴重的禮物她怎麼好意思收下?讓我先替她保管吧。你說呢,思諾?”
陸雨衝著思諾揚了揚手,程思諾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晚飯是陸雨一人張羅的,他在廚房忙活時本想叫思諾去搭把手,看到母親拉著思諾聊得親切,不好意思打斷,倚著門框看了稍許,他自顧笑笑,折身進了廚房。不成想,思諾沒一會兒悄沒聲兒地自個兒進來了。
“挺有樣兒的,真沒看出來!你當真拿得起畫筆,搞得定程序,掂得動菜刀,談得了人生?說罷,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呢?”她一臂撐在灶台邊,一臂手叉腰,側著身子,歪著腦袋,向他一本正經地問道,眼睛不帶眨的緊盯著他,那火辣辣的眼神快要燒灼了他似的。陸雨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故作鎮定地淡定一笑:“哪裏有,您太抬舉我了!”
“您都用上了,真是!”思諾嗤之以鼻,轉頭看向一邊,繃不住笑了:“我是真心誇你,別小人心了!”說著她走到水池邊,幫忙擇菜。陸雨依舊笑笑,沒接她的話茬,然後儼然大廚一般,開始指揮她拿這個,幹那個。思諾不敢有絲毫懈怠,規規矩矩地服從他的指令。看著陸雨熟練地切菜、炒菜,甚至連菜式的搭配都一絲不苟,做得有模有樣,程思諾起初對他的不屑、妒忌,開始轉為羨慕、欽佩直至五體投地。她看著他忙前忙後的身影時,仿佛眼前人已經自帶了光環,令她一陣目眩神迷。盡管嘴上沒有表露出來,但她看向陸雨的眼神已經將她全部的小心思完全出賣。
晚飯做好時,顧惜妍正好從樓上臥房下來。看著兒子和思諾一前一後忙進忙出,她感到一陣欣慰。這頓飯在顧惜妍和陸雨母子看來是他們在這個家裏吃的最舒心的一頓飯了,期間三人說說笑笑,和諧溫馨,顧惜妍有一時幾乎要誤以為這就是往後的現實生活了。對陸雨,能夠看到母親如此喜愛思諾,於他已經足夠。而三人中程思諾隻怕是感慨最多的了,她看著眼前親密無間的母子,看著陸雨在母親麵前瞬間變成三歲小孩,看他衝著母親撒嬌、討笑,看著顧惜妍在兒子麵前笑成燦爛的花兒,時光就像陡然停在她身上一般,她成了那樣年輕的、充滿光華的人。她忽然明白過來,這麼些年自己與母親之間究竟少了些什麼。這樣的想法生出後,心裏便是一波接一波涼意襲來。
晚飯結束時天色已晚,顧惜妍將思諾送到大門口,再三叮囑陸雨一定將思諾安全送到家。兩人已經走出了花園,路燈下顧惜妍還在站在門口眺望,目送著他們拐過彎,直到看不見。
初春的夜晚帶著寒氣,黯藍的夜空閃爍著幾顆寒星,迎麵而來的冷風裏傳來遠處公路上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路上鮮少有人,路燈孤單單地亮著,一直延續到小區大門口。這片別墅區遠離市中心,但市價不菲,能在這裏買房的人非富即貴。這都是些什麼人,什麼身份,程思諾不想去想,更不想將身邊這個人和這些聯想起來。路邊的別墅有的亮著燈,有的漆黑一片。它們的主人在哪裏?也許還未回來,也許永不會來。夜的背景下,這些別墅再也不是白日裏端莊孤傲的貴婦人,它們孤單地守望著,悲哀而無奈地期盼著,顯得孤涼而淒惶。外表的虛華有多少能經得住時光蹉跎,捱得住世變人遷,最終留下的隻有夜風中的哭泣與悲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