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問男人的事,他這些年去了哪裏,他跟她的母親是怎麼回事,不問他為什麼跟姑姑離婚。
她記得,當他說出離婚時,姑姑哭得癱倒在地上,手卻死死揪著他的衣襟,而他麵無表情,眼睛看向她站的位置時,仿佛漾著一層叫柔情的光,姑姑猛然間站起身,伸出尖利的指甲朝她抓來,他用力的抓住姑姑的胳膊,狠狠一甩,姑姑就跌倒在地上,那時候,他的臉色很難看,直到他走上前去扶起姑姑的時候,那種像是被雪花覆麵的冷清都沒有消弭。
他們離開的那天,姑姑跟在車子後麵追,鞋子都跑掉了。
她一直盯著身畔的男人的臉,他依舊是靜靜的,連頭也沒有回。
她想,你已經對不起我的媽媽,又何必再多傷害一個女人,然而這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就像姑姑央求他留下來,並承諾以後善待她時,她分明看到他的唇角動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男人學識淵博,經常都有人從遙遠的地方來拜訪他,他從不接待,卻事無巨細的教導她,然而無論學多少知識,她都隻對料理家務這些東西感興趣,比鳥兒起的更早的守在葡萄架下,不許它們啄食,隻為了夏末釀酒,家裏的貓咪小狗被她洗得片塵不染,整座大山都是她的財產,她有取之不盡的寶藏。
她覺得自己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簡簡單單,沒有人情紛擾,一家人在一起,做點好吃的,晚上一起看看月亮,想到一家人時,她回頭叫了男人一聲爸爸,像是由來已久的自然。
她漸漸的明白,爸爸大概是內心很苦的,他應該很愛她的媽媽,但他已經有了家庭,就為了這一個錯誤,他和媽媽,還有姑姑,一生都不快樂,甚至她隱隱感覺到,她是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如果沒有她,媽媽不至於那麼千夫所指,爸爸大概也不會和姑姑離婚。
山中靜好的歲月過去了四年,某一天,爸爸喝過酒之後再也沒醒來,她依照他的留言給律師打電話。
律師來了,給她讀了爸爸的遺囑,原來,爺爺是個了不起的實業家,他留給爸爸龐大的家產,而這錢,他並沒有給姑姑,而是留給了她,他在遺囑裏叫她寶貝,在生活中他從來沒有這樣叫過,她想也許他們見麵時她已經長大了的緣故。
他說要跟媽媽在另一個世界團聚,她卻不合時宜的想起姑姑,她呢,她以後到了那個世界,他們該怎麼辦,少時的陰影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跡太重,並不是幾年的山居生活就能抹去的。
她對於那數目龐大的財產沒什麼概念,也無所謂驚喜,爸爸在遺囑了說,希望她到城市去,找一個愛她的男孩子,開心幸福的過一輩子,她沒有走,就在山上的木屋裏,安安靜靜的獨自生活,遺世而獨立,她以為世界都差不多忘了她的時候,姑姑的孩子找上門來了,他說這些年家裏的生意經營不善,已經瀕臨倒閉,他想要承擔起力挽狂瀾的重任,但是力不從心。
她把爸爸留下的那些錢大部分給了他,她知道那是他們應得的,她雖然自小辛苦,卻在爸爸心裏占了最重要的位置,她已經有了最珍貴的,自然不會抓住錢不放。
他拿著錢走的時候,很誠懇的告訴她,如果她願意回到那個家裏,他們都會歡迎她,她太年輕美好,不該在山上消磨如此寶貴的生命,應該去看看外麵濃墨重彩的世界。
他走了之後,她的心忽然快速跳動起來,一種莫明的衝動驅使著她。
終於,她孤身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依舊是謹慎小心的樣子,老實簡單的生活,但她心裏卻有小小的竊喜,因為每天身邊都有來來往往的人,即使那些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她也覺得好安心。
葉承昱的出現,無疑是讓她恐慌的,她害怕,抗拒,小時候的畫麵在這幾天像電影倒帶一樣在腦中閃現。
她應該像一個真正潔身自好的女孩子那樣,冷若冰霜的嚴詞拒絕他,而不是在他在身旁,毫無知覺一樣,發現自己竟然感受到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