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嘯聚從眩暈的不適中緩過神來,透過酒店滿是鮮花的窗戶往外看,天那麼藍,一絲雲彩也沒有,偶爾有白鳥振翅飛過,迅捷靈動的美妙姿勢將靜謐的天空點染成動人心魄的高遠圖畫。
此情此景,讓她突然心頭悸動,那種被強自壓抑的情緒,被教條束縛的內心忽然如奔流般在圍欄一樣的胸腔裏強行突圍,心跳似擂鼓般的猛烈,她深吸一口氣,有些難耐的彎下腰去。
葉承昱在與她背對的另一邊陽台上打電話,她回過頭,房間裏輕薄的簾幕翻飛,他在她的視線中明明滅滅。
單手撐在欄杆上的葉承昱忽然回過頭來,對林嘯聚輕輕眨眼,嘴角斜斜的勾起。
她像猛然間觸電般飛快的轉過身去,腦海中劃過一句不知在哪裏看到過的句子,無法阻止你在我心蕩漾。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羞恥,甚至是害怕,她害怕那些謾罵,對於一個貧寒而美貌的女人來說,清白自持甚至是孤高的名聲太過難得,也太過難為。更多是不絕於耳的竊竊私語,帶著顏色的窺視。
在她的記憶裏,有些東西太難以啟齒。
曾經有個女人為了過上所謂的好日子不惜一切代價勾引上一個有家室的男人,甚至生了一個女兒,但那個男人沒法娶她,女人隻好帶著女兒獨自生活,在小小的縣城裏,美麗而有不光彩曆史的女人簡直就是公敵,男人覬覦她,女人仇視她,即使她的人生,除了孩子的生父再沒有別的男人,即使此後她在歧視的眼神中過得比清教徒還苦,但人們依舊不饒恕她曾經的過失,他們罵她是破鞋,在菜市上用雞蛋扔她,連同她小小的女兒,幼兒園的女老師說,天生就一副狐狸精的長相,我們不收,女人用孱弱的肩膀苦苦在惡意的世界裏為女兒支撐了十年。
十年後,女人在貧病中無望的死去,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再沒有出現過。
她的女兒被送到孤兒院,在哪裏她依舊受到歧視,因為她長得那麼好看,比她的媽媽還好看,人們都說,她以後也會去勾引男人,小小年紀的她,將內心裹得密不透風,她不敢隨意對人笑,不敢跟男生說話,她謹慎守禮,像是從古代來的人。
在孤兒院沒多久,有個自稱是她姑姑的女人來接走了她,將她帶到另外一城市,那裏有個好大好漂亮的家,自稱是她姑姑的女人並不喜歡她,更多的時候,像是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並且充滿厭惡。
她在那個家裏安安靜靜的長到十五歲,像蘑菇一樣生活在角落,不引人注目,這個家裏有爺爺奶奶,有兄弟姐妹,每個人都和樂融融,唯獨沒有她的氛圍。
她有時候也會好奇,她的父親為什麼不在這裏,為什麼爺爺奶奶提起他總是會長歎一聲,有時候,甚至會怪罪到她身上,似乎是她令她素未謀麵的父親有家不歸。
直到爺爺去世,有個背著行囊的高大男人忽然踏進吊唁的大廳,在眾人的哭訴聲中,她依稀明白過來,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原來父親長這麼好看,高高的,比學校的排球老師還高,姑姑抱著他哭泣,捶打他的胸膛,姑姑的孩子們叫他爸爸,她隔得遠遠的觀望著,像是一台不相幹的戲。
當那個男人走到她身邊,撫摸她的臉,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時,她感覺頭好暈,周圍的光影褪去顏色,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她覺得自己對這個男人毫無感情,但那天卻在他懷裏哭得差點暈厥過去,後來她想,也許是她從未被人珍視過,而那個懷抱,是如此的溫暖。
再後來,爺爺的葬禮結束後,男人找她仔細談了一宿的話,當知道她的母親已經去世時,男人久久都沒有說話。
半年後,男人跟姑姑離了婚,把自己所有的財產都留給姑姑,然後帶著她,去了母親出生的地方,在高高的山坡上,蓋了一棟木房子,將她的名字從茉莉改成嘯聚。男人每夜都喝酒,喝醉了就睡,他們安靜的在山裏生活,她在城市裏念書,每個周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