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某一天,我突然就服下艾司唑侖,躺在床上永遠的睡去,沒有預謀過,自然而然。始於無望的日子,明天依然可清晰預見,吃飯、拚命、睡覺;吃飯、拚命、睡覺。就好像你突然大喊一聲,回過頭發現,青藏高原最高那句居然被你唱上去了,莫名其妙。命運不會就此罷休的,它在你頹唐之際,可能適時丟過來一個糖衣炮彈,燃起你心中的熊熊火焰。人都喜歡有希望,誠如大鬧饑荒之時,盼望老天下一場饅頭雨。看到一道曦光,活著的人會本能的伸出手,將死之人除外。

然而你不得不承認彼時彼刻,雞蛋煎著吃還是煮著吃,果汁還是茶,鹹了淡了,沒什麼區別,出門隨便穿一身衣服,高興就笑笑,累了就躺下,外麵的世界手機裏看看,就這樣,對生活沒有要求。可我偏偏能嚐出上等白毫銀針的回甘,要求沒了,留著區分好和差的能力有什麼意義。我僅剩的要求放在了長女的責任上,除了這些,對餘忻的愛是餘下唯一能夠支撐我活著的理由。

從小我就認識了上帝的“愛”,有時候想一想,除了上帝的愛,後來是誰教會了我如何去愛?不是爸媽,不是學校,更不是社會,是內心。

餘忻下巴的位置,真的有個‘下巴洞’。

一群不知所謂的逍遙小孩,來到學習委員家裏做作業,那是母親離開不久的炎炎夏日,我帶上了妹妹。等大家做完作業,不知是誰提議去院外踢足球。沒有預兆,就那樣,餘忻追向朝馬路飛落而去的足球,汽車馬達聲愈來愈近……所有人齊聲呐喊,“停下!快停下。”腦子裏一片空白,像一片電視雪花轟隆隆乍現,雙腿失去知覺僵在那裏,一陣緊急的喇叭聲是我能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我瘋了似得跑過去,“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姐姐,姐姐,我在這,好痛,嗚嗚…姐姐……”一聽見她的聲音,我仿佛看見了希望之光,尋聲快步跑去,在稻田裏找到了被撞倒的她,她捂著下巴和右腳,喊著姐姐,喊著疼,喊得我心都碎了。

仿佛世界頃刻轟塌,我一把抱住餘忻,“姐姐在這,姐姐在這。”“姐姐……嗚嗚……”餘忻哭碎了我的心,“腳痛嗎?還有哪裏痛?”

“姐姐,這隻腳很痛,嗚嗚……”,小餘忻的右腳腫起一大塊,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那這隻呢?”我急忙伸手,輕輕捏了捏餘忻的左腳,“疼嗎?能走嗎?”

“好像有一點,嗚嗚……”

“這樣呢,”我用手輕輕試探,“姐姐扶你起來。”半抱著餘忻,來到馬路邊的草坪上坐下,“餘忻不怕,姐姐在。”我擦掉眼淚,柔聲對餘忻說。

小夥伴們找來鳳凰牌自行車,我壓著嗓子對小夥伴喊著:“不要管他了。”說完,餘忻拉了拉我的衣袖。不要管司機了,妹妹被他撞了,傷口還在痛著!直到現在我依然認為,當時的我,自私的有理有據。司機高中生摸樣,現在想想,也是很早就步入社會謀生的窮苦人家的孩子吧!

那個大男孩陪著我和餘忻去縣醫院,一路推著自行車走過彎彎曲曲泥濘的村路,我摟著餘忻,緊緊抓住她的手,餘忻漸漸停止了哭泣。我知道其實傷口很痛,是因為不想讓我難過,她忍住了疼痛,不哭。從來沒覺得那條路竟那樣長,長到沒有盡頭。

我的放肆隨那個滾向馬路的足球永遠遠的離我而去了,我不再狂妄,不再瘋狂,不再鬆懈,隻要關乎餘忻,所有的事情都畏首畏尾,小心翼翼地對待曾經因為我的過錯而受傷的餘忻。

母親臨走前的千交代萬囑咐還曆曆在目——“你是姐姐,要照顧好妹妹……”我被源源不斷的灌輸這一種概念,源源不斷的背後是有人預謀已久的逃離。一顆名叫愧疚的種子從那時起,悄悄長在心底,生根,發芽。

我沒有過犯了錯的孩子生怕被大人責怪的想法,相反,總是期盼那個時候有人可以狠狠地罵我、打我。可當時老餘在外地做生意,母親剛走不久……

不小心的過錯甚至致命,生命不容許一絲一毫的懈怠。那次事故,隨著餘忻下巴那條猶如彎月的疤痕永遠地刻在了我的生命裏。

餘忻的人生會怎樣呢。至少現在還是一塌糊塗,糟糕的經濟,糟糕的謀生之道,用最糟糕的方法過糟糕的一生。就算上帝預備好豐盛的宴席,一家人永遠齊不了。

往事雖然遠去,卻時不時出來冒個泡。所有過往不斷地暗示人們今後的一舉一動,牽製著本性叛逆的心靈。人似乎與生俱來擁有裝瘋賣傻的能力,一臉風清雲靜,滿嘴波瀾不驚,當眼淚不爭氣掉落的那一刻,藏在人群背後的你才發現,一切的強撐如此不堪一擊,彈指一揮間,強逞灰飛煙滅。

我們不用再過著搬家的日子,但依然兩袖清風,拿著微薄的薪水老老實實當起了月光族。董笑宇時不時跑來陪餘忻過生日、聖誕、情人節,過所有世人打著正當理由醉生夢死的節日。Party散場,又各自拖拉著皮囊回到幽暗的牢籠,默默地努力和奮鬥。

真正的世交,是義不容辭陪你闖蕩江湖的人,市麵上所理解的幾代人以上的交往才稱得上世交,放在不完整的家庭中也許不合適。我們在跌跌撞撞中遇到彼此,從此義結金蘭,彼此扶持,彼此埋怨到老,成為一世之交。父母也許多有印象,後代也略有耳聞,假如有的話。但這都不重要,我們熟悉對方,對彼此的稟性知根知底,相聯一輩子就是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