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邑的心下是歡喜的,可是麵兒上卻要端著,將這些個請求立後的折子壓了再壓,大約又拖了五六日,才終於定了心思,擇定衛玉容為後,令禮部擇定吉日吉時,操辦一應的冊後事宜。
聖旨下達行宮時,高令儀正陪著高太後在園子裏賞花。
高太後冷了冷臉色,擺手打發了前來傳旨的太監,一時間所有的心思,都沒有了。
眼前還是百花齊放的美景,隻是她再無心觀賞。
高令儀攙扶著她,叫了聲姑母。
高太後回過神來,深吸口氣:“他是故意打發人到行宮傳旨的。”
她們姑侄二人,已經被圈禁在此地,他想要的,她們都給了,後位,也已經為他的心頭肉讓了出來。
高太後心裏不免覺得震驚。
原來元邑竟是個這樣的……
什麼樣的呢?她不清楚那種感覺,隻是十二年的養育,她從前以為自己對他了如指掌,到了如今,才恍然發現,對於他,她知之甚少。
他不要她們姑侄死,他也擔不起這個罵名。
可是他會步步緊逼,大約,是為了報複,更是為了解恨。
高令儀臉兒起先垮了一回,隻是很快便又恢複如常:“到了如今這時候,姑母還計較這個嗎?後位我讓了出來,早晚都是衛玉容的,如今聖旨下達,無非是想給姑母添堵,給我添堵罷了,萬歲這麼做……”她抿了抿唇,“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咱們在行宮裏過自己的日子,陳宮的事兒,同咱們可不是都沒有幹係了嗎?”
高太後暗暗吃了一驚,萬萬沒有料到,經過這麼多事情之後,她這個從刁蠻不懂事的侄女兒,竟好似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一樣。
從前自己為她鋪路,為她籌謀一切,其實認真算起來,她更像是自己手上的一顆棋子……
可是到了今,卻反過來要她安慰自己,開解自己。
高太後麵色緩和了好些,眼中的欣慰流露出來:“令儀,你真是長大了。”
高令儀尷尬的扯了抹笑:“橫豎也已經這樣了,難道為這個心裏不受用,再生一場悶氣嗎?衛玉容做皇後也好,蕭燕華做皇後也罷,姑母,其實我想通了一件事。”
高太後揚聲咦了一嗓子:“什麼事?”
“禁庭之內,永無寧日。”高令儀合了合眼,又眨巴了兩下,“身處禁庭的那些人,有哪一個,是能夠真正安逸舒服的呢?姑母,端獻皇貴妃當年風頭那樣盛,可以是一枝獨秀,到頭來,又怎麼樣呢?她一輩子都處在這個漩渦之中,沒曾抽身出來過,到最後先帝晏駕,她的富貴無極,也就到頭了。”
高太後一愣,似乎是從來就沒想過這件事。
是啊,她自己都差點兒忘記了。
那是禁庭啊。
禁庭之中,最是風月無邊,卻也最是險惡難安。
衛玉容是元邑的心頭肉,可元邑除她之外,仍舊有那麼多的新人。
定妃也好,文嬪也罷,甚至是令貴人,敏貴人……將來,他還會有王貴人、孫常在……
衛玉容能忍得了一時,難道真的能夠忍得了一世嗎?
就拿定妃來講。
高太後咧嘴笑了:“我倒是忘記了。”
她怎麼就忘了呢。
徐婉專寵時,元邑的生母章嬪有了身孕,徐婉是個不會害人的人,可是卻有足足兩個月,沒叫先帝踏入承乾宮一步。
人啊,都是貪心不足的。
衛玉容也許現在還能夠裝一裝樣子,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樣,當個賢良淑德的陳宮皇後,可是十年後,二十年後呢?
如今是美色猶在,真到了幾十年後,人老珠黃了,再看著一撥撥的新人進了宮,那時候,她的路,怕就不會再這樣好走了。
隻是令儀的不錯,這一切,與她們姑侄二人,都再無半點關係了。
忽而一陣清風起,拂麵而來,帶著一陣陣清甜的香氣。
高太後深吸了一口:“回吧,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