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通過交友網站認識的,她也在北京,而且也和我一樣喜歡用繁體的輸入法,我們互相加了對方的QQ,通過視頻談好價錢,約好時間,還說好是在我住的地方。
她很快就過來了,身材嬌小,臉很精致,有一點冷漠,跟視頻裏看到的有些不同。我突然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她,不過我見過的女人實在太多了,大多都被我遺忘,還有一些則被我弄混,所以常常會有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某某人這樣的感覺,我沒有在意,而她見到我時也是一愣,好像也是在什麼地方見過我,她問我:“你不會是姓朱吧?”
我搖頭:“我姓李,怎麼了?”
她走進房間,把包一甩,開始脫衣服:“我不跟姓朱的人打交道。”
她的皮膚冷而光滑,摸上去卻有澀澀的感覺,似乎上麵生滿了細小的鱗片,她的舌頭細細的、軟軟的,腰也是細細的、軟軟的,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很久很久以前我身邊也有過這樣的一群女人……不過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我們做得還不錯,確切地說是我做得還不錯,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不過總比那些裝出來的好,我們約好下周的同一時間她再來,當然還是同樣的價錢。
後來我們保持一周一到兩次這樣的頻律,見麵的時間不固定,大多是在周末,有時候她周末沒時間她會提前打電話通知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給我的感覺是很潑辣,但後來我發現她其實是一個很謹慎並且很講究禮儀的人,她和我說話時總是略低著眼睛,並不看我,慢聲細語,吐字清晰,打電話的時候如果我不掛機她絕不會先掛機,我們好像成了朋友,我甚至懷疑我們是不是已經相愛,我覺得她和我有一些地方是相似的,比如對待時間的方式,沒有人可以像我一樣定定地坐在椅子裏看天空看一整天,有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坐在陽台上,陽光照下來,暖暖的,開始我們還說些話,後來越說越少,終於再也沒有人說話了,我們坐在陽台上,看著天空,一直到天黑下來。
她告訴我她叫張金蓮,這名字我以前肯定聽到過,但這並不奇怪,這名字太正常了,說得不好聽一點,是太土了,有太多的人叫這樣的名字,不過也正因為這個我知道她告訴我的必定是她的真名,她本沒有必要告訴我她的真名的。我們的關係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有時候我甚至會擔心在北京的某一個地方,比如王府井,或者大柵欄,很偶然地碰到她和她的丈夫或者她的孩子在一起,這個城市太小了,其實也算不上太小,但是對於無窮無盡的時間來說,任何城市,甚至這個世界,都太小了。
所以當她告訴我她的故事的時候我也並沒有太驚訝,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末,我們完事了之後,她突然跑進洗手間裏很久沒有出來,然後她出來說對不起。我聞到血腥味,推開洗手間的門一看,牆上、地板上和馬桶裏全是血,沾滿血的手紙把垃圾簍塞得滿滿的,馬桶也被堵住了。她很小聲但是很清晰地說對不起,說很久沒有這樣了,沒想到會突然在這個時候來,她說她會幫我把洗手間弄幹淨。我很久沒見到一個女人這樣出血了,但也並沒有太驚訝,我說沒關係,待會兒我自己會清理的。我用微波爐熱了一杯牛奶給她,讓她坐在沙發上,再在她身上蓋一層薄被。
她就是在那時候突然開口的:“我想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我說真的沒關係,我見得多了。
她說:“是啊,你很奇怪,別的人看到我出那麼多血,都會把我當妖怪,或者直接就被嚇暈了。”
我笑了笑。
她的眼睛望著別處,說:“其實我真的是妖怪!”
我說:“啊,沒什麼,我還是吸血鬼呢。”
她笑了:“我以前從沒碰到過你這樣的人,不過,說真的,我不是人,我是守宮,啊,就是壁虎。”
我沒有出聲,等著她說。
她喝著牛奶,看到我並不害怕,就繼續說下去:“你到故宮的時候進過乾清宮嗎?我很久沒有回去了,其實也不想再回去……”她的眼睛低垂著,仿佛一切都很平常。
“那時候皇上——就是嘉靖皇帝,朱厚熜——在到處找八到十四歲的處女,他要用處女的經血煉製‘元性純紅丹’,因為道士們跟他說,吃了這種丹藥,就能長生。可是後來處女越來越難找,一個是宮裏的要求本來就高,不是隨便一個處女就可以的,另一個也是因為老百姓害怕了,早早地就把女兒嫁出去。後來,有一個官兒,實在找不到處女了,就找來了許多壁虎,然後請一個道士施法把這些壁虎都變成處女,再送到宮裏去做宮女,我就是其中的一個,這些宮女因為長相都不錯,別的要求也都很合適,所以全被送到乾清宮裏,做了皇上身邊的答應、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