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之娟2(2 / 2)

翦娟嚇了一跳,她退了一步,又走上前來,把十根手指伸出,道:“如果大仙要,便拿去罷,我隻想救我爹!”褚乘霞便大喊了一聲:“阿富!”從山石下跳出一隻癩蛤蟆來,兩隻前腳握著一把小小的玉斧。褚乘霞又道:“把手放在那石頭上。”翦娟把手張開,平放在一塊山石上,又怯怯地問道:“會不會很疼?”褚乘霞道:“怎麼,你怕了嗎?”翦娟搖了搖頭。阿富便跳到山石上,斧頭輕輕落下,“哧”地一聲,一根手指掉了下來。

翦娟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但疼痛很快消失了,像有一塊寒冰封住了她的傷口。阿富連續地揮起斧頭,翦娟的十根手指都掉了下來,散落在地上。阿富把斧頭放下,撿起手指抱住,一搖一擺地,送到褚乘霞手中。

褚乘霞笑嘻嘻地道:“好啦!不疼吧?現在跳進我的茶杯裏來吧。”翦娟看著那個小小的茶杯,有些猶豫。褚乘霞道:“怎麼,不敢跳?”翦娟一閉眼,沒頭沒腦地跳了下去。

她的身子迅速地變小,當她落入茶杯裏時,已變得隻有紅棗那麼大了。

片刻之後,褚乘霞把翦娟從茶杯裏拎了出來。翦娟的身子慢慢變回原來的大小,但她卻再也不是原來的翦娟了,她變得有些矮胖,臉也變得黃而浮腫,像一片被泡開的茶葉,她茫然地看著四周,漸漸回過神來,道:“大仙,我……我能去救我爹了嗎?”

褚乘霞傲然道:“現在你便是有一百個爹也救得!”翦娟問道:“怎麼救?”褚乘霞道:“你試試叫一聲看。”翦娟有些不解,又問:“叫什麼?”褚乘霞道:“隨便你。”翦娟便輕輕叫了聲:“爹!”但沒什麼變化。褚乘霞道:“笨姑娘,大點聲叫!”翦娟又叫了一聲:“爹!”可仍然是沒有變化。褚乘霞道:“再大點聲,就像……就像你們姑娘家猛地看到一隻老鼠一樣。”翦娟便放開了聲音尖聲叫道:“爹——!”

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這陣風把那些拖曳著月光的粉蝶都刮跑了,還有癩蛤蟆阿富,還有放在山石上的茶盞、玉斧、棋盤、棋子,還有原先是放在褚乘霞身前的那個古琴,也都被吹得無影無蹤,褚乘霞和周寂川身上的衣衫被吹得稀爛,褚乘霞的頭發也散開來,向後飄飛。

風停了之後,四周一片漆黑,便似這陣風竟將天上的月亮也吹跑了。隻聽得褚乘霞道:“壞了壞了,我忘了告訴她不可對著咱們叫了!”周寂川道:“老褚,你要小姑娘的手指頭做什麼?”褚乘霞道:“本是想用來做我鬆月琴的承露。”周寂川道:“我看還是先做把梳子,給你這老雜毛梳梳頭吧!”

清晨,翦娟回到了梅姑和青葙的墳前。就這樣尖叫就能把我的爹爹喚回來麼?她想。於是她尖聲地叫起來:“爹——!爹——!”

天空刹那間暗了,一道旋風像一條黑龍,從翦娟的身後卷了過來,把墳頭卷平了,鬆柏被連根拔起,旋風帶著它們向遠處飄去,翦娟看著它們被卷下了山腰,遠遠地落在小河裏。

梅姑立在那被卷成平地的墳墓前,叫道:“青葙,你不要出來!”翦娟猶豫了,她看到梅姑眼裏燃著仇恨的火,她問道:“為什麼要抓我的爹爹!”梅姑惡狠狠地道:“像他這樣的王八蛋,便是有一千一萬個,我也要一個個抓來殺了!”翦娟道:“你放了他,我便不再叫了。”梅姑道:“你便是叫到山都平了,我也不放!”

“那我叫了,”翦娟就像在和梅姑商量,但她叫起來卻是傾盡全力,“放了我爹爹!放了我爹爹!”一道更大的旋風猛地撲了下來,梅姑被風卷得軲轆轆直轉,她的衣衫被卷去了,她的皮肉被卷去了,隻剩森森的白骨,那白骨也在斷裂,粉碎,她倒了下來,碎裂的白骨被旋風卷著,向遙遠的天際飄去,在她原先立著的地方,隻餘下一個大坑。

翦野人俯身臥在大坑裏,一動不動。“爹爹!”翦娟叫了一聲。又是一陣風把翦野人從大坑裏卷了起來,“砰”地摔在山石上。翦娟嚇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跑過去,輕輕地喚著:“爹,你醒醒!”

翦野人喉嚨裏“咕嚕”了一聲,把手抬起,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那手也落了下去。

一個白骨小兒,從墳坑裏跳了出來,手裏抓著一把紙梳,一匹紙馬,一搖一晃、忽左忽右地跑著,“青葙!青葙!”翦娟低聲地喚道。青葙猛地轉過身來,用一雙黑黑的眼眶看著翦娟,片刻之後,他“嘩啦”倒在地上,破碎成一堆細小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