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之娟2(1 / 2)

翦娟八歲的時候,梅姑說想看看翦野人的黑玉扳指。翦娟知道那個黑玉扳指,那是道士畫過符下過咒的,說是能避邪驅魔。那個風月晴瑩的夜晚,翦娟趁著父親熟睡的時候,偷偷把黑玉扳指從父親的手上褪了下來,坐在河岸邊等梅姑和青葙。

翦野人在“芳蕊苑”建起了巨大的莊園。翦娟遠遠地看到梅姑和青葙飄過了小河,直向莊園裏飄去。翦娟使勁地招手,但梅姑連頭也沒回,隻有青葙似乎是朝她笑了笑。翦娟想,他們待會兒就會來找我的,便坐下繼續等。約摸一個時辰之後,梅姑和青葙回來了,梅姑揪著一個人的頭發,在野地上走。那人臉色蒼白,目光呆癡,在梅姑身後踉踉蹌蹌走著。翦娟隻隱約聽得青葙道:“娘,怎麼不飛?怎麼不飛?”他一邊說一邊用胖嘟嘟的手指頭指著天空。梅姑答道:“不行,你以為他和阿娟一樣麼?他一身的銅臭,死沉死沉的,拖著他娘飛不起來。”

翦娟忽然認出那人原來是自己的父親。她拚命地追過去,喊道:“梅姨!梅姨!你要把我爹拖到哪兒去?”但梅姑和青葙都不搭理她。他們走上了河麵,翦野人沉了下去,隻露出頭和脖子在河麵上。翦娟也跟著躍下了河,春天的河水還非常冷,但翦娟顧不上了。她爬上河岸,跟在了梅姑和青葙的後麵,幸好他們拖著翦野人,也走不快。在山野裏追了不知多久,又來到那兩間茅屋前,梅姑把翦野人拖了進去,青葙似乎是停了下來,回頭看翦娟,卻被梅姑一把拉了進去,柴門掩上了。

翦娟拍著門,哭著,喊著,但茅屋裏黑沉沉的,無聲無息。她渾身濕漉漉的,凍得直抖,但她已經不在乎了。她喊得聲音也啞了,拍得手也腫了,突然,她想起了那個黑玉扳指,那不是能避邪驅魔麼?她把手去摸,但卻找不到了,一定是掉在河裏了,她想。她背靠著茅屋,無力地坐下。

夜色深沉,蟲兒“唧唧”地叫著。她把頭伏在膝蓋上,睡著了,一邊睡,還一邊喃喃地說著什麼。

醒來時天已蒙蒙亮,她看見自己是坐在兩座墳前,不遠處立著兩株鬆柏,再望下去,是一條小河在山腳下流過,河兩岸,是一座又一座的、籠罩在晨霧裏的茶山。

一朵淡紫的芫花輕輕地飄下來,落在了翦娟的衣襟上。

翦娟下山去找人來挖墳。找來了十幾個男人,後麵又還跟著一大群看熱鬧的婦人和孩子,喧喧嚷嚷地上山去。可距墳墓還有十幾丈時,人們停下了,喧嘩聲也止息了。“那是梅姑的墓!”“那是梅姑和青葙的墓!”人們交頭接耳地道。翦娟道:“是啊!就是梅姑和青葙把我爹拖進去的。”可人們漸漸地散去了,“我們不挖梅姑的墓!”翦娟一下愣住了。

她獨自在墳前坐倒,一直坐到太陽落了,天黑了,月亮升起了。除了鑊八公,她不知道還有誰能幫助自己,可鑊八公在祁門碼頭的大船上,離這兒還有好遠。她哭哭停停,直到夜深,忽然有一股濃鬱的茶香飄來,隔不久,又還響起一記棋子敲落在棋盤上的脆響。她覓路行去,但那茶香飄乎不定,棋子的聲音也是忽遠忽近。就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一隻青白的粉蝶飛了過來,拖曳著一縷月光。“是翩翩兒!”翦娟跟了上去,終於,茂密的鬆林裏,亮起了一團瑩白的光。她跑了過去,那團光把方圓數十丈的鬆林照得像白晝一樣明亮,兩個人,一個書生打扮,另一個則是和尚,正坐在山石上,飲茶,下棋。數十隻翩翩兒一樣的粉蝶拖曳著月光在他們的身周飛舞,正是它們拖曳的月光,把鬆林照亮。

“你們是神仙嗎?”翦娟走過去,怯生生地問,“如果你們是神仙,請你們幫我救我的父親!”

“哈哈哈!”那兩人笑了起來,那書生打扮的道:“我們當然是神仙,我叫褚乘霞,他叫周寂川。”那個叫周寂川的和尚道:“小姑娘,你想叫我們如何幫你呢?”翦娟道:“我原先有個黑玉扳指,能避邪驅魔,你們幫我把她找回來,我就能去救我爹了。”褚乘霞道:“呸!你是叫我們幫你找趙叔牙的破銅爛鐵嗎?”翦娟問道:“趙叔牙是誰?”周寂川道:“就是那個給你父親黑玉扳指的道士,老褚和他是多年的仇家了。”褚乘霞道:“趙叔牙的東西頂得什麼屁用,不如我賜你一樣本事,你便能救你爹了。”

翦娟把兩手交叉握在身前,用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看著褚乘霞,道:“請大仙救我!”褚乘霞詭笑著道:“不過,你要拿一樣東西來交換。”翦娟道:“要用什麼換?”褚乘霞道:“不多不多,我隻想要你的十根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