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對鴿子沒有上次的那對名貴,但也賣出了三千元,解曉紅拿這筆錢買新的三輪車綽綽有餘。她還是把這筆錢當成是張鬆的,張鬆雖然極力辯解,但解曉紅根本就不信。
四年的大學生活即將過去,張鬆在省城找了份工作,搬到市區裏去住了,但他仍然經常去找文淵,這期間他又幫著文淵賣了兩對鴿子,每對都賣出了幾千元,有一次是把錢交給了解曉紅,另一次文淵卻是讓張鬆把錢偷偷地扔進一戶人家裏,那戶人家的境況,從他們住的屋子來看,跟文淵一家一樣,都不太好,但是究竟為什麼文淵要張鬆把錢扔進去,張鬆也並沒有多問。
八月份的時候,張鬆已經知道文鑫泉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學,他知道解曉紅一定沒有能力支付文鑫泉的學費的,他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隻有三千多元,並不足夠,他想或許文淵會有辦法,就找了一個星期六,去看文淵。
家裏還是隻有文淵一個人,文鑫泉高考完之後一直在幫著解曉紅賣菜。文淵的身體一直在縮小,現在他的身體大約隻有一個兩三歲的孩子這麼大了,張鬆上網去查過,他也知道這種病一是沒有辦法治,二是隨著病情加重身體會不斷縮小,所以從來不在文淵麵前提到他身體縮小的事情,怕他不開心。
文淵果然一直在等著張鬆,他告訴張鬆地址,說明天那對鴿子會自己飛去找張鬆。
第二天一早,張鬆一醒過來,就看到窗台上果然立著一對鴿子,這是一對純白的鴿子,隻有眼睛、喙和足是鮮紅的,它們的尾羽多而長,張開的時候就如同孔雀開屏一樣美麗。
張鬆沒有耽擱,馬上帶著這對鴿子到文淵昨天所說的地址去,養鴿人驚訝地看著這對鴿子,他說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完美的白孔雀鴿,他說他現在隻有一萬元,問張鬆願不願意賣。張鬆算了一下,加上自己的三千元,基本上可以交上學費,還可以供上文鑫泉一年的生活費,就答應了。
他沒有回家,直接就去找文淵了,他家的門開著,裏麵很安靜,他走進裏間的時候,感覺好像被一團冰冷的氣息撞了一下,他看了看床上,文淵像一個嬰兒一樣地蜷縮著,已經停止了呼吸。
解曉紅一直都不相信那些錢是文淵賣鴿子得來的,她說如果是文淵養的鴿子,那你告訴我他究竟是在哪裏養的鴿子,張鬆無言以對。
張鬆一直沒有離開省城,生活也還湊合,解曉紅的日子慢慢好過了一些,一存了些錢她就到市區裏去找張鬆,說要還錢,張鬆無論如何都不要。幾年之後,突然有一天,有兩個人來找張鬆,有一個人張鬆認識,就是買下了文淵最後一對鴿子的養鴿人,另一個人卻是一個張鬆從來就沒見過的外國人,他們是帶著那對鴿子過來的。
養鴿人自我介紹說他姓王,而那個外國人是他的朋友,是一個吉普賽人,是一個通靈者。那個吉普賽人用蹩腳的中文對張鬆說:“這對純白的鴿子,是人的靈魂變成的,人的靈魂!”他神秘地點著頭。張鬆從養鴿人手裏接過那對鴿子,輕撫著它們的羽毛。吉普賽人接著說:“我能感覺到這對鴿子的心裏還殘存著那個人的記憶,雖然隻有很少很少了,時間過去得越久,這記憶就會越來越少。”
張鬆並不感覺意外,他想起自己住在文淵樓下的時候,永遠都是先看到鴿子從文淵的窗戶裏飛出去,而不是相反。他想象著那十隻鴿子--那文淵的三魂七魄,如鮮花一般從文淵病弱的身體裏綻放出來,化成十隻鴿子,從窗戶飛出去,飛進明媚的陽光裏,飛進蔚藍的天空裏。
張鬆把那對鴿子帶去給解曉紅,他沒有再去找另外的八隻鴿子,就讓它們分開吧,當它們在一起的時候,它們隻擁有一個病弱的肉體,而現在它們擁有整個世界,現在它們可以自由地在藍天裏飛翔,自由地生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