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知道鴿子經常會來之後,就把衣服也拿到樓下去晾了。他不像解曉紅和文鑫泉這樣幾乎每天都要出門,有時候沒課,他一整天呆在屋子裏,也會聽到鴿子飛來飛去撲打翅膀的聲音,還有鴿子那溫暖的好像泉水汩汩湧出一樣的“咕咕”聲,他打開窗戶,總能看見一群鴿子猛地從樓上的窗戶飛出,在樓頂繞著圈,然後向遠處飛去。
中考結束了,文鑫泉考得非常好,考上了市裏的重點中學,但是解曉紅卻很不高興,因為她拿不出那麼多錢讓女兒到重點中學去讀高中。那天早上,張鬆又沒有課,他正在很無聊地在屋裏玩電腦遊戲的時候,突然有一對鴿子從打開的窗戶飛進來,停在書桌上,頭一晃一晃的,鮮紅的眼睛看著張鬆,“咕咕”地叫著。那是一對很漂亮的黑鴿子,翅膀上有白亮的翎羽。張鬆試著向它們伸手,它們並不害怕,反倒輕輕地啄著張鬆的手指,張鬆看見其中一隻鴿子的腳上抓著一張疊好的紙片,他把紙片取過來,打開來看,上麵寫著:“張大哥,有一件事要麻煩您,請您把這對鴿子帶到城南某某街某某巷十六號,找到一位姓李的大爺,把這對鴿子賣給他好嗎?他會給您合適的價錢的。”署名是“文淵”,字寫得歪歪扭扭,筆畫很細弱,幾乎看不清。
張鬆到樓上去敲門,但文淵並不出來開門,張鬆隻好回到自己的屋子裏,那對鴿子還在那裏,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張鬆,張鬆伸手去捉它們的時候,它們也並不飛走。張鬆隻好按著紙條裏的地址找到那位李大爺,那位大爺家裏至少養了幾十對鴿子,出乎張鬆意料的是,那對鴿子,李大爺竟然願意用五千元買下來,他說這對玉翅很罕見,其實五千元都還是便宜了。
張鬆帶著五千元回去,解曉紅和文鑫泉都已經回來了,他把那五千元遞給解曉紅的時候,解曉紅驚疑不定,她不相信這錢會是文淵賣鴿子得來的,他認為一定是張鬆編了謊話,拿自己的五千元來資助他們,好讓文鑫泉能讀上重點高中。張鬆隻好苦笑,他想如果這樣能夠讓解曉紅接受這筆錢,也未嚐不可,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他進去看文淵,他正躺在床上,臉更瘦也更蒼白了,他微微對張鬆笑了笑,說:“謝謝!”
直到張鬆離開的時候,解曉紅還在對著張鬆說“謝謝”,說她一定會把這筆錢還上!
這個小秘密一下子把張鬆和文淵拉近了。文淵的身體愈來愈弱,現在他幾乎已經沒有辦法再用小板凳撐著走路了,張鬆沒課的時候,會背著文淵到附近的田野裏去散步,文淵的身體很輕,張鬆背著他幾乎不費什麼力氣,有時候張鬆也會請求文淵帶自己去看看那群鴿子,但是文淵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他總是說,隻要有別的人在,鴿子就永遠也不會出現,隻有在文淵一個人呆著的時候,鴿子才會來。
不久之後,發生了另一件事,讓解曉紅一家陷入了困境。
解曉紅一直是一大早到蔬菜批發市場去進一兩百斤的各種蔬菜,然後踩著三輪車,在城裏轉來轉去地賣菜的,這樣賣菜,不僅可以省去各種稅費,而且往往還能賣出比菜市場稍高一些的價錢,解曉紅賣一天下來,一般也能掙幾十元,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沒有問題,但是也有麻煩,就是城管,如果被城管抓到,不僅三輪車和蔬菜要被沒收,還要被罰款,一直以來,解曉紅都很小心,城管經常出沒的地方她都不去,所以一直沒有被抓到,但是這一次她還是不小心被城管扣住了,雖然手腳快把三輪車和菜都扔了,人沒有被抓到,但畢竟三輪車和一天要賣的菜都沒有了,她也沒有錢再去買新的三輪車,第二天隻好拿一根扁擔擔起兩個竹筐,還是去批發市場進了菜,擔著到處賣,隻是這樣一來自然要比用三輪車賣辛苦得多,賣出去的菜也少得多。
還是在一個張鬆沒有課的早上,突然聽到文淵在樓上敲著地板叫自己上去,--他們已經有了默契,什麼時候文淵想讓張鬆上去,敲敲地板張鬆就知道。張鬆上樓去的時候,門已經開著了,解曉紅早已經出去賣菜了,文鑫泉讀了高中之後,經常兩三個星期才回家一次,所以家裏隻有文淵一個人--和一對鴿子,文淵蜷縮在被子裏,很弱、很小,似乎再也沒有力氣動彈,那兩隻鴿子立在窗台上,“咕咕”地叫著。文淵這回沒有寫紙條,他已經沒有力氣寫字了,他用細微的聲音告訴張鬆把這對鴿子賣到什麼地方,張鬆沒有再多問,帶著鴿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