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我也不解釋，透過車窗看旁邊經過的車。
到我家樓下，他隨我一起從車上下來，說：“其實你看起來比你說的年紀年輕。”
“其實你看起來比你的年紀成熟。”我相信他喜歡聽這句話。
“明天見。”
“明天見。”
很難想象我竟然會遇到這樣的實習生，我的體會是，他周身充滿了責任感，絕不是大劉口中的紈絝子弟，但是，是不是活得太過沉重了一點？按我估算，他最多不超過23歲。23歲的男生，很多隻是剛剛踏上社會，很難這樣有擔當。如果看他行事，估計很多人要以為他已經在商場中打滾了幾年，而很難聯想到一個大三的休學學生。我進門一會兒，手機就響了。
“到家了吧？”
“剛進門。有什麼事嗎？”
“沒事，確認一下你已經安全到達。那明天見。”
“明天見。”我從窗口望下去，那輛切諾基正倒車離去。一個細心、體貼、有能力、有責任感的男人，再加上有錢，簡直太過完美。對一個同事尚且如此，對自己的愛人又會怎樣？段焦澤的未來的妻子將會多麼幸福。如果我再年輕十歲，遇到這種男人我一定拚命去追。再年輕十歲……
深夜，我聽著《畢業生》的原聲帶，翻開日記本，胡亂寫了些東西，自然少不了小段同誌的篇幅。對他的評價似乎很難中肯，因為他表現出來的，至少是我看到的盡是優點，除了那一點高傲。蔡琴有首歌叫《那些事那些人》，裏麵有句歌詞寫得很好：人生,原來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過程。段焦澤也算是那些人之一了，他的存在至少在目前可以證明，好男人並沒有絕種。隻是，要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那麼難。
在後來的一個月裏，段焦澤依舊像是上緊了發條的阿童木，全身心地工作。他每天都會寫一篇工作日誌交給我，希望我給他日誌之外的建議和指導。我向來不喜歡對別人指手劃腳，不喜歡領導和指揮的工作，這也是為什麼幹了八年也隻升到了副經理的位置，並且感覺頭頂已經觸到玻璃頂了。每每我把工作經驗告訴他的時候，他總是有禮貌地傾聽。盡管和同事們的交流還是很公式化，大家卻也因為工作的忙碌和新鮮感的消失而不去做那些無謂的議論了。等到快結束在市場部實習的那兩個星期，他總是和當日加班的同事一起工作到很晚。
最後一日吃午飯的時候，他交給我一份他的實習報告。
“這兩個月謝謝你的幫助，這是我的實習報告。”
“客氣，也謝謝你幫我很多忙。”我接過來，看了看頁數——76頁。“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來自實習生的實習報告。”
“我還要把它交給程經理和公司的老板。”
“你是我見過的最最最認真的實習生。”這是我發自內心的想法。
“謝謝。市場部是我在公司裏實習的第一個部門，接下來我還會在公司其它部門實習，希望能學到更多。”他喝一口咖啡，說道。喝咖啡是他的習慣，也許能讓他每天工作的時候保持精力充沛。
“我能不能問個半公半私的問題？”
他聳聳眉，微笑點頭。公式化的笑容。
“你是我們公司未來的一員嗎？”
“不是。”他說。
“So？”
“呃，本來是不想說的。老板是我舅舅，他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公司的運作流程熟悉一遍。”
我繼續用疑問的眼光看他。
他注視著我眼睛，笑了——我分辨得出來，這是真的笑。
“我有自己的公司。”
“哦。”我點點頭，說，“我會守口如瓶的。”
“我希望我這兩個月的表現並沒有給你留下糟糕的印象。”
“絕對沒有，大家都覺得你是個工作狂。”
“兼冷血動物？”
“冷血動物會天天請人吃飯嗎？”
“我隻是不想把這兩個月的時間浪費在和同事無謂的交往和瑣碎的交談中。”
“你不覺得學會和同事交往也是你的實習項目之一嗎？”
他無語。
“可能對你來說那些文件和數據才是你的目標，但是對我來說，和同事們的交往恰恰是最重要的部分之一。他們也是工作環境的一部分，像空氣一樣。”我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在這個年輕人麵前倚老賣老了，隨即輕鬆地說，“嗬嗬，看我，不知不覺說起教來。欣賞你的工作能力和態度。來瓶香檳怎麼樣？慶祝你從市場部畢業，我請客。”
“能說句私人的話嗎？”他誠懇地笑著看我。
“平常我和別人交談的時候從來不在前麵標注‘公’或‘私’。所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豎起耳朵來聽。”
“挺喜歡你的。”他又補充道，“是對朋友的那種喜歡，希望沒有引起你誤會。”
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因為我和他相處時間幾乎都是工作時間，午飯時間也常用來聊工作，我幾乎認為他是沒有七情六欲的人。不過他的補充稍顯多餘，聽他的語氣也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
“我也挺喜歡你的，和你的喜歡一樣。”
“我們已經具備了成為朋友的起碼條件。”他說。
“每一個我帶過的實習生都算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也不例外。”
“我對朋友的要求可能要略為高一點。”
“問一個完全私人的問題可以嗎？”
“如果是朋友的話，當然可以。”他笑了，很鬆懈，我突然意識到他可能在實習的這兩個月裏神經都非常緊張，以至於和別人做日常生活的交流都顯得生硬。
“呃，有女朋友嗎？”我補充道，“如果你以為我有任何企圖，可以不回答。”
“嗬嗬，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吧。”他說，“沒有時間。”
“哦。我是覺得你對朋友的要求不低的話，對女朋友的要求一定更高。”
“我不喜歡目的性太強的女孩。”
“什麼是目的性太強的女孩？我不懂。”
“呃，怎麼說。她接近我完全不是因為她喜歡我，是因為很多其它東西。”
“動機不純。”我說，“這樣的女孩挺多的吧？”
“對，不少。”
“哈哈，目的性太強的女孩。”我說，“這個說法真有意思。”我也曾經被某些人認為是“目的性太強的女孩”。
他看我笑有點費解，說：“我交朋友通常很謹慎。”
“最後給你個小忠告，不要因為害怕‘目的性太強的女孩’，錯過了最值得珍惜的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輕輕一震，感覺到了舊傷口。
那日晚上，他給我發了條短信：有個秘密告訴你，程經理讓我在幾個資深職員裏選擇一位當我師傅，我覺得你的名字挺好聽的，所以選了你。感謝自己的選擇，也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