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柯夢
壹
陽光被誰從天上輕輕潑灑下來,灑在身上暖暖的。清晨的小鎮沐浴著柔和的光輝醒來,一路上爸爸牽著我的手,能看到好多背著書包的學生騎著單車疾馳而去。路邊的包子鋪新蒸好的一籠包子等待著第一批顧客。
“怎麼樣?”爸爸問。
我深深吸了吸那從籠屜裏竄出的香味,說:“是肉餡兒的。”
“誰問你包子。我問你這個地方怎麼樣。”
“還不錯哦。”
爸爸是個旅行畫家,自從媽媽車禍死亡後帶著我走南闖北的好多年,我也轉了好多所學校。每換個地方,就會在當地的學校待上一段時間,然後爸爸畫完了他滿意的東西之後就會帶著我換另一個地方。這樣的生活看起來很瀟灑,我也很享受。
我們這次預計要在這個小鎮待上一段時間,爸爸要去鎮子周邊的村子裏尋找新的靈感。於是我暫時借讀於眼前這所高中的一年級。
“古塔一中?”我看了看學校的牌子又向大門裏麵望去,裏麵該不會真有座塔吧。
“對,就是這兒,出門記得帶鑰匙,放學別亂跑,迷路就不好辦了。”爸爸把書包遞給我示意我自己進去學校,他就送我到門口。
“行,你就趕緊畫吧。”我接過書包頓時感覺手裏一沉,差點兒閃到腰。
“嗯,還是男孩好,要是女孩我哪能這麼瀟灑,這麼調皮不得天天擔心死。”
“好啦。別嘮叨了,趕緊走吧。”說完,我轉身向校門走去。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會經曆些什麼有趣的事。一想到這兒,就開始莫名其妙的激動。
貳
班級人很多,六七十人一個教室,還好教室夠大。由於是轉學進來的,老師叫同學搬了一張桌子放在第一排的前麵,這就讓我顯得有些突兀。而且看來。全班也隻有我沒有同桌。
可能是因為這樣,也可能人天生就對陌生人有所畏懼。所以所有同學看起來對我並不怎麼友好。這樣的情況每轉學一次起初都是這樣,不同的是每次離開學校,認識的、不認識的同學都會表現出一種戀戀不舍。
校園不小,可能是全鎮最大的建築群了。空氣也還不錯,與大都市有著迥異的氣候,在裏麵走了一圈才確定下來這學校裏沒有塔,就像士林中學裏麵沒有樹林一樣。我以為我會安安靜靜地在這裏待上一個月左右,然後等爸爸的作品搞定後帶著我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我從來都不留戀,不留戀任何一個地方,似乎隻有漂泊才能覺得生活有趣,如果哪一天生活固定在了某個地方,我一定會無法忍受的。
學校的例行規定是周一下午最後一節課全校掃除。所以在掃除前一節課我就被勞動委員臨時分配給了一個小組。別的小組至少是四人以上,而我們小組算上我就兩個人,負責的是普通的擦地任務。
另一名組員是一個叫徐嘉的女生。個子不高,不胖不瘦,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是看起來大家並不喜歡這個女生,看她的眼神,以及對她的態度明顯是無視的。跟這樣的人一組,我並沒覺得怎麼樣,畢竟不是一輩子的事情,一個月左右而已。所以所謂的什麼關係好與不好,在我看來都是沒有什麼太大意義的。
可能每個班都有那種“熱心腸”的同學,汪桐就是這麼個人。她趁著大家忙著掃除準備工作的時候湊到我旁邊告訴我:“你千萬不要跟徐嘉說話。或者你可以罵她,讓她討厭你。”
“為什麼?”難道班裏所有人都是這麼幹的嗎?
她指指自己的頭小聲對我說:“她腦子有病。反正你就不答理她就行了。下次給你換個別的組。”
那真好玩。腦子有病的人可以在這裏上課而沒送到醫院?我看了看在門口準備拎水桶的徐嘉,並沒有看出她哪有病。原來大家是因為這個才對她避之不及的。
掃除是個少數人幹活、多數人偷懶的熱鬧活動,老師的腳步到哪裏哪裏就熱火朝天一副過去大煉鋼鐵的幹勁兒。雖然我不是個勤勞的人。但畢竟是新成員,所以怎麼也要把這些活兒幹好。
“喂,你叫什麼來著……對,就是你,把下麵的抹布給我遞上來。”
我抬頭,正好看到擦窗子的一個女生。“王畫。”我告訴她。然後把旁邊窗台上的抹布遞給她。但是她的個子真的不高,她費力地夠最上邊的一塊玻璃。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我以為出了什麼事,循聲望去,徐嘉擔憂地看著那個女生叫道:“佳佳,快下來!危險。”
“哪裏危險。”被叫做佳佳的女生對徐嘉的大呼小叫非常漠然,看都沒看她一眼。
“我擔心你會掉下去啊。”徐嘉放下手中的掃帚向佳佳跑去。
“你給我閉嘴,你哪隻眼睛看她要掉下去了!”勞動委員擋在徐嘉麵前不讓她再接近佳佳。“我們跟你非親非故的不用你擔心!幹你自己活兒去,煩人。”
然後徐嘉一邊掃著地一邊擔憂地看著幾個擦窗子的同學。
但是我覺得她這種病還蠻好的,比如打水的時候說什麼也不讓我去,她要自己去打水。
“為什麼啊?”我覺得如果一個男生讓一個女生去打水,那真是夠丟人的了。
“我擔心你去打水的時候被掉下來的花盆砸到。”她一臉擔憂地對我說。這時我才發現,不論什麼時候她都是一副擔憂的樣子,眼神惶惶不安仿佛有什麼災難即將來臨一樣。
“你就讓她去吧,不然她心裏不會原諒自己的。”一個同學說道,他們仿佛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應付方法。怪不得不讓我理她,原來大家怕徐嘉會擔心我,但是這種擔心不好嗎?似乎從來都沒人擔心過我。被人擔心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呢?我看看擦玻璃的那些同學,有那麼糟糕嗎,被擔心……
叁
自從那次掃除後,我不太敢跟徐嘉說話了,倒不是因為怕她擔心我,而是怕所有同學都像排擠她、看精神病一樣看我。雖然人緣怎麼樣都無所謂,但至少不要被人厭棄。
這天上課又發生一件事,徐嘉在後排不斷地舉手。平時所有老師對徐嘉的態度也是視而不見的,很少有老師會叫舉手的徐嘉。但是今天物理老師劉老師好像實在忍不了了,張口問徐嘉:“你有什麼問題?從上課就開始舉手,如果上廁所的話就去,不用舉手。”
“不是……”徐嘉在班級後排,扭扭捏捏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看著講台上的老師。“老師,我擔心……我擔心您的車子放在外麵出事。您最好去看看。還有,如果您出門請小心樓上的花盆,萬一掉下來砸到您就糟了……還有,老師開車的時候要小心啊不要邊開車邊想教學的事情那樣很危險。我擔心……”
“好了!你閉嘴!”如果不是劉老師一臉憤怒地讓她閉嘴估計她能這樣說到下課。真搞不懂她腦子是什麼做的,怎麼有那麼多奇怪的幻想。
“老師,我是擔心您……”徐嘉一臉委屈。
“閉嘴,用不著你擔心。”作為一個老師是不該和學生這樣說話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劉老師這是被逼的。
“她都不去看心理醫生嗎?這病持續多久了?”我小聲兒地問我後桌的一個同學,大家都叫她劉圓圓,因為借了幾次練習冊和文具,所以在班裏跟她和她同桌相對來說比較熟。
“她沒爹沒娘的,哪有錢去看心理醫生,再說她自己也不承認自己有病啊。打高中開學她就這樣,當時大家還都挺包容的。後來實在忍不了了。剛才你也看到了吧,她根本就有臆想症嘛。最不迷信的人見了她,都會覺得晦氣。”劉圓圓眼睛盯著黑板看著老師畫電路圖,嘴上小聲跟我說著話。
沒有雙親,那活得應該相當艱難了。會得這種病,大家應該也可以理解的吧。但是如大家所說,就算你憐憫她、對她好,也要悄悄的,千萬不能讓她擔心。
可是徐嘉所擔心的事並不是全無意義的。比如那天傍晚放學的時候,聽說劉老師差點兒被花盆砸到、愛車被刮了、開車去修車的途中差點兒發生事故。
同學們說,“所以說不要被她擔心,有時像詛咒一樣,非常準。”
我是個大大咧咧的人,我今天第一次為我的大大咧咧而後悔。因為是小鎮,所以大家對紅燈什麼的都不是很敏感。闖紅燈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就在我打算跟著大部隊過馬路的時候,胳膊被誰拉住了。回頭看到是一臉擔憂的徐嘉正拉著我,我心髒都漏跳了一拍。我尷尬地衝她笑笑,不打算與她搭話。
“我擔心你過馬路被車撞到。”雖然早有預料,但是昕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還是非常不爽。
我輕輕推開她,說:“我們不熟吧,不用擔心我。”
“可是萬一被車撞了,你家人會很擔心你的,萬一撞壞了動不了了怎麼辦,多痛苦啊……”正是因為她這種擔心不是裝出來的才讓我倍感不適。是罵她還是不罵她呢?她本身也是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