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伯做人圓滑世故,見他一副昂然挺胸的樣子,念頭急轉處,已大概測到他要幹什麼,趕緊急道:“前輩,現在可不是急著暴露你身份的時候!咱們在這冥界走得步步維艱,也挺不容易的,你老人家忍辱負重一下如何?等小白臉的菩薩身份轉正了,咱們也成了菩薩眷屬,有了江湖話語權,你再回過頭來痛揍他們如何?”
臨將臣並不是一個極端魯莽之輩,當下點點頭,道:“嗯,老夫不和這些宵小計較吧。”說罷他對小阿菜道:“咱們就從前麵這條林蔭道走過去,祺諾的感應就在前麵。”
小阿菜大喜,當下話不多說,轉身就走。
眾人走得幾步,忽然想起來,現在所處這空間內,其實很多人都是並肩而坐的,不少人相互間的距離不到三尺,這寬闊的林蔭道從何而來的?玄穹想了片刻,忍不住讚道:“造此幻境的高手修為真是了不起,明明就處在同一個地方,居然能讓這幻化的密林和億萬的人群重疊相錯,並且互不幹擾,真是厲害。”
眾人一邊走一邊看,越看越覺著無比奇異,偶爾能透過密林遠遠地看到一兩個人靜坐,可是那距離絕非三尺,而是上百米,甚至是幾百米的距離。不知造此空間的人,如何能把現實的距離隨意擴展開來。這不是普通縮地法神通的反用,而是真實地將原來的空間擴大,又與原來的空間重疊,相互間卻並又不排斥。
想起劉迦一路上來於種種境界下所顯現得神通妙用,這群人越來越感到所謂神通,大概真得像劉迦所說的那般,其實並沒有神通異變,隻是人的知見不同而已。不同的知見結構,決定了不同的世界觀,心量越小的時候,知見所形成的世界觀越狹隘、越有局限,越像井底蛙看世界一般。心量越廣闊,世界越廣闊,越量無邊時,越界也無邊無際。當心量沒有任何滯礙時,便沒有一絲可定義的知見在,心的自身也徹底超脫自由,不再被任何自造的知見觀念所束縛,自在無比。
玄穹一邊跟著眾人向前,一邊試用那忘形之心來打破眼前這幻境。他既有忘形之能,也有忘境之功,心變連連,好幾次都已破至心中的境相知見,但每次見那兩個空間重疊處,總是被兩個同時出現的空間相幹擾,終又被假境界牽引回來,最後依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變幻後的空間觸感。
他長歎道:“明明知道這是假的,可身體的感覺卻總是那麼真實呢。這腳下的路,身旁的樹,花花草草,看到的,聽到的,摸到的,一切的觸感,還就那樣真實不虛,人的知見所起的支配作用,真得是太堅固了。”
玉靈子笑道:“玄哥,你說得不錯,老道在這林蔭道上走得極是舒坦,沒想到冥界竟有如此妙境,我兄弟當年生活的環境大是優雅呢。”
玄穹搖頭道:“玉靈老弟,諸菩薩為度眾生出離苦海,讓自己也入苦海,他們可不是為了享受這幻境舒適而來的。”
玉靈子沒聽進去,隻是一邊走一邊搖頭笑道:“那有什麼區別?我聽我兄弟說過,菩薩不僅要入地獄,還要莊嚴地獄,可見菩薩做的就是這活,他們做得很開心呢,不然為啥我兄弟成天都是笑意滿麵的?何時見他愁過?既然他不愁,那就是很享受啦。等老道擊敗藥師佛以後,也搞一個地獄什麼的,讓大家同受老道的恩澤。”
眾人漸漸習慣玉靈子的思維後,已不覺得他的話有啥稀奇古怪了,反而是聽著滑稽搞笑,一時間都哈哈大笑起來,玄穹隻是無奈,默然無語。
這群人深知此處高手如林,因此路途上不敢用神通,一則怕被人笑話,二則挨打的次數多了以後,越發地低調起來。可走起路來,那距離卻看似遙遠得很。臨將臣越走越感怪異,數次疑道:“這空間真得怪,老夫明明感應到祺諾的靈體就在附近啊,怎麼走了老半天還不到啊,這幾百步的距離,怎麼變得像幾千公裏長似的。”
正說話間,忽然林中飛來一物,臨將臣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忍不住驚叫道:“啊?!這是怎麼回事!小白臉的頭被人斬來扔了!”此話一出,明正天腦血急衝,頭暈眼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大熊貓扭頭對夜貓子道:“小白臉的頭飛過來了,咱們該怎麼來理解這件事啊?”夜貓子低聲道:“大概可以理解為,你真要換主子了呢。”大熊貓心中一喜一憂,喜得是多半新主人就是文香了,可舊主子就這麼沒頭了,自己好像也不大舒服。
非所言乍見異事,心中也多有不安,再聽見兩個怪物的悄悄話,從旁罵道:“我早就知道畜生不可靠,無情無義,果不其然呢。”
大熊貓有些吃驚,對夜貓子道:“換主子這種事,好像要被人罵的。”夜貓子冷笑道:“誰敢罵你,讓你新主子滅了他!”非所言暗暗吃驚,不知這兩個怪物在想些啥。
玄穹一步上前,站在臨將臣身邊,看著他手中之物,正是劉迦的腦袋!這腦袋與身體分離,獨立地飛了過來,正好被臨將臣接在手中。眾人也跟著過來,人人都認得那正是劉迦的頭!隻不過這無屍之頭,被人斬得甚至是齊整,頸部斷痕顯示出絕非一般兵刃所致。
玄穹心潮微起,努力鎮定下來,對眾人道:“大家先別急著亂想,劉迦兄弟的修為非我輩之境界,這……有頭無頭,對他而言,應該沒有太大關係的,上次他不是被波旬害得來整個身子都沒有了嗎?這一次僅僅是頭沒了,想來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說罷他自己也覺著這解釋有些靠不住,忍不住還想細細解釋一下,但看了看眾人的眼神,他知道多解釋也太大的作用,隻好又道:“反正我的意思,劉迦兄弟沒事,大家不用太擔心了。”
餘者眾人都不說話,不知該不該去確認劉迦發生了何事。畢竟劉迦的頭已在此處,就算順著頭飛來的方向去找,最多也就找到沒頭的屍體,難道這群人有本事把無頭屍和無屍頭接在一處,將人救活不成?
好一會兒,袁讓因才低聲道:“要不,咱們還是去找找大哥的屍體如何?如果能找到屍體,和頭接起來,好歹大哥有個全屍。”
話音剛落,卻又見臨將臣奇道:“咦?怪啊,小白臉這頭正在縮小哩!”
眾人更是吃驚,一起圍過來看,果然見到劉迦那無體之頭正在漸漸縮小,多看得一會兒,那頭已經縮至不到一個巴掌大小。再看一會兒,那頭已縮至一個桃核般大小了。隨著眾人嘖嘖稱奇之聲,那頭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一粒細沙,最後竟從臨將臣掌中消失了。
這群人哪見過這種事,人人嘴巴張得老大,驚駭無比。
藍沁轉頭向崔曉雨道:“曉雨妹妹,你也算是修行奇才了,你倒說說看,小白臉這腦袋是怎麼回事?”崔曉雨也跟著眾人一道在關注著此事,此時聽得藍沁問起,這才道:“剛才這頭,我看不到它背後的業識結構,不知是怎麼回事。大概是化身什麼的,我哥應該沒事。”
聆聽見眾人無語,終於叫道:“大家別瞎想啦,老哥沒身見,有頭無頭全不在乎。”眾人大多不理解他的話,但隻是見他說得頗有自信,忍不住都齊聲道:“聆聽,此話當真?”
聆聽極不耐煩,點頭道:“我本來不想理你們這群笨蛋,隻不過大家夥都傻呆在這兒,好無聊啊,我也想快點去看看那個創世者的靈體如何了呢。咱們壓根兒不用替老哥擔心,隻要別讓他為咱們擔心,就算是功德無量了。走吧走吧。”
明正天聽見此話,渾身上下舒坦許多,立時對聆聽讚道:“聆聽哥,你這善解人意的功夫,隻怕諸界罕有呢。”聆聽不屑和他交流,隻是頭也不回地向前,明正天討了個無趣,悻悻然暗道:“我早知道這怪物不可愛。”
眾人放下這半路上的小cha曲,依然尋道而去。
卻說劉迦離開眾人後,直接將身相現在離眾人不遠處的一個位置,那位置離假劉迦極近。
他剛一坐下,已聽見身旁的林中有人道:“這白臉好討厭,忽然這麼跳出來,讓人瞧著好不爽!”劉迦一楞,回頭看過去,這人一身灰袍,麵目棱梢,神色凝重,他應聲笑道:“老兄,我坐的地方離你遠著呢,不可能幹擾你吧?我又沒鬧騰,如何幹擾得了你?”
那人見他答話,似乎更加不爽,幾步走了過來,看了看劉迦,惡著臉,罵道:“我最討厭油腔滑調的小白臉,你在這裏,幹亂我修行,滾吧!”說著他自己也覺奇怪,又低頭自語道:“說來也怪,我怎麼一看見你,心中就不爽得很呢?我從前見過你嗎?你是哪條道上的?”
劉迦聽見這句“我怎麼一看見你,心中就不爽得很呢?”,心中一凜,法眼透出,直解對方背後的業識結構,細查其遷流過程,立時明了,暗道:“原來這人的前生,死在紫荊靈院,當時他被我所殺,這次受身後雖然繼續在修行,但尚未了解前生往事,因此隻知道看著我不爽,卻不知道背後的原因所在。”
他此念剛起,小雲宇宙內的眾靈體立刻熱鬧起來。
有人道:“咦,上次小白臉在兜率天外院打轉轉的時候,不是有成千上萬的人要來殺小白臉嗎?當時那個慘喲,小白臉被砍得血肉飛濺哩。這小白臉從前惹得事不少,到處都有討債的主,瞧瞧,這不又遇上了不是?”
又有人道:“噓!大家小聲些,那邊一群靈體,他們所來處好像和咱們不同,咱們是從厲鞅那混蛋那兒逃到小白臉這裏來的,那群靈體則不同,好像是在小白臉業債,上次在空林寺的外麵,趁著小白臉應劫時來討債的。他們和外麵那小子,隻怕前生都認識哩。”
果然,不遠處趙玄壇正對四周靈體道:“你們當中,多有恢複記憶的,可曾記得當年小白臉在紫荊靈院殺我等一事?”不少靈體都確認道:“當然記得!隻是這小白臉的修為如此厲害,咱們不知何時才能報仇?”
趙玄壇看了看眾人,搖頭道:“各位先別急著報仇,我最近在定中看到不少前生往事,雖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大概內容我還記得,我記得許多生以前,我和許多妖魔鬼怪的修行者,曾為了奪取某個出家人的神通,而對此人痛下殺手。這出家人很是厲害,不斷被我們殺死,又不斷現出新身體,我們殺了他千百萬次,他也複活了千百萬次。甚至到最後,許多人都殺得累了,對奪他的神通也沒多少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