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刹那生處刹那滅 無有生時無有滅(2 / 3)

他多想得一會兒,又聽臨將臣道:“小白臉,咱們現在這個地方,離冥界第一殿還有多遠?”

劉迦正要回答,忽感小腹處一陣刺痛,這刺痛來得全無征兆,他尚不及反應,這巨痛已然向下,直接穿過兩腿之間的會陰大穴,就像被人層層剝開脊椎而深入脊髓一般,從尾閭穴處,步步向上撕裂。他方才驚覺,那巨痛已然衝過大腦,從身體正麵向下,再次接入小腹深處。那由積習中的急躁所引發的知見,已在瞬間落實到了身體相上,他陡然撲倒在地,暈了過去。

有哥們兒疑道:“這有點怪哩,咱們平時那麼多積習,也有新的習慣形成知見,可也沒見誰像小白臉的反應這般強烈啊,難道他天生就與咱們不同,連變個知見也這樣驚天動地的?”

哎,說起來,這確實有些不同。咱們普通人的知見,是差不多的,多生多世以來的積習,其實也相差不大。隻不過在不同的時空環境下,應著不同的外緣,顯現不同的部分。因為大家都是凡夫,世界觀都大同小異,往往同樣的事,就算反應不同,那相異程度也不會差得太遠。這種小小的差異,不是知見有無的差異,也不是業識內容多少的差異,而是有多少內容被顯現出來的差異。

就像麵對同樣的美女,哥們你的口水流得少些,偶的口水流得多些,又或被美女拋了媚眼後,你隻是打個噴嚏,偶這個噴嚏裏麵卻含了鼻血,就算換個更加有魅力的對象,偶隻是增加鼻血的份量,並不改變噴血的本質,諸如此類。因為偶們本身就在積習運轉的習慣中,本身就在浪潮起伏中,多一個浪、少一個浪,看不出明顯的差別。

劉迦不同,他是相對平靜的,一滴水掉下去,都看得清清楚楚、都聽得明明白白。他如果不執著在那水滴形成的波浪相上,也就就此了了。可一旦他放任自流,那水滴濺出波紋,形成波浪,浪浪相隨,形成習慣後,他也一樣會覺得此時的潮起浪落是真實得了。

一個小小的、不經意的知見,於平靜間向澎湃處悄然轉換,卻最終引發完全不同的外相顯現的過程,這個過程由極靜到極動,在相上變得太明顯、變清晰,因此劉迦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異動。同樣的,知見從有到破,如果來得太快,一樣也會感受到如此強烈的震動,比如世界轟然塌陷、萬物齊齊化為烏有……這就是知見轉換的頓漸之別,悟者從執迷到不執,迷者從種子到成相,二者都與漸頓互轉的過程。

世界真得轟然塌陷了嗎?萬物真得齊齊化為烏有了嗎?非也,本來就不存在的東東,隻存在於知見中,知見破了,幻像沒了。反過來也一樣,你心中的世界真得是你感受到的樣子嗎?非也,一切隻存在於知見中,知見起作用時,一切幻像都是真得。

自從離開空林寺後,眾人早習慣了劉迦那看似無所不能的樣子,哪會想到他也有受難之時?壓根兒就沒人在意。

岐伯見他這一下摔得突然,忍不住樂道:“多久沒見過小白臉摔跤了,沒想到他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幹玉手指抿住嘴唇,暗笑道:“宮主這一跤摔得像狗吃屎,也算搞笑,修為那般厲害得人,居然摔得這麼難看。”藍沁和崔曉雨等人距劉迦稍遠,也沒看出劉迦異樣,都隻是覺得劉迦這一摔之相,大有故意搞笑的嫌疑,忍不住都偷著樂。

玉靈子在一旁搖頭歎道:“我這菩薩兄弟就是不太注意形象,倘若被波旬老仙瞧見,把他這模樣傳出去,隻怕諸界英雄笑也笑死了。”

他哪知道,波旬早已回歸,就在那不遠處的黑暗中,藏身於隱秘處,正全力逗引劉迦的積習反應,此時聽見玉靈子的話,忍不住忙裏偷閑地罵道:“你這次可猜錯了,老夫已經瞧見啦!”

那欣悅禪的記憶似乎有所恢複,但都是些零散片斷,無法連貫起來,正遠遠地站在一旁疑惑,瑪爾斯則抓緊時間,給她灌入新內容,不斷重複道:“欣姐,我可沒撒謊,你在失憶前,我老瑪真得是你唯一的知己,你除了對我笑一笑之外,壓根兒就沒對其他男人笑過。”

欣悅禪稍稍點頭,又疑道:“我不喜歡笑,自然更不會對其他男人笑,可我為什麼要對你笑呢?”瑪爾斯笑道:“因為咱倆是知己啊,知己之間,那那那……總是要相互笑一笑得嘛。”欣悅禪雖然失憶,但人卻精明,忍不住更加疑道:“你這話有些怪,為什麼知己之間就要相互笑一笑?有什麼值得笑的?而且我看你說話顛三倒四,亂七八糟,不像個有腦子的,我不大相信我會交你這樣的朋友。”

瑪爾斯臉上漲得彤紅,急得抓獲耳撓腮,叫苦道:“我本來是很精明的,不精明我能成為戰神嗎?我是因為在你麵前比較緊張,因此說話都有些糊塗了。”欣悅禪一臉質疑,妙目微盼,盯著瑪爾斯道:“你剛才還說我是你唯一的知己,你在知己朋友麵前,該當坦坦蕩蕩,緊張個什麼?你的話,疑點頗多呢。”瑪爾斯雙手抱頭,眉頭緊鎖,極度愁道:“我似乎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臨將臣與劉迦相距甚近,卻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低聲對趴在地上的劉迦道:“小白臉?你這是真摔還是假摔?是不是又想出了啥新花樣,示現一個怪姿勢來度化咱們?我可先告訴你,老夫不吃這套。”

卻不知劉迦那急躁的積習,已在形成知見的刹那,使原有識的運動相也跟著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導致在某些環節產生了意識分別。這個過程讓劉迦暫時失去了與人交流的能力,完全不知臨將臣在說啥。

劉迦趴在地上,整個身子無法動彈,隻覺得那本來平靜的心,莫名失去了蹤影。此時隻看到構成身體的種種微粒,不知何時開始,變得異常真實,什麼細胞啊、分子啊、原子啊,極速震動,無有間斷。一會兒是狂喜突來,一會兒是憂慮陡生,一會兒看見細胞中現出三千世界的形象,一會兒又空無所有。他隱隱感到有什麼力量在不遠處逗引自己的積習,但總是難以細想下去,總是一想就亂。

他是見過心性真麵目的人,天地間再大的異變,他也不會有所疑惑,對這幻象本不詫異。可偏偏那責任感懸在心中,揮之不去,抹之不亡,腦海中不斷升起念頭:“倘若我在這裏受困,其他人在此冥界險地,後果堪憂。”

他明知這念頭不對,就是揮之不去,而且是越想放下,越放不下。各位還記得前時他在空林時背誦過的兩句偈嗎?就是那“一微涉境,漸成嘎漢之高峰;滴水興波,終起吞舟之巨浪。”

此時他的心境正是如此,看似小小的積習幹擾,卻因種種機緣聚齊,掀起怒海狂潮,一個接一個的幻象被其他積習引發,一個接一個的知見又被幻象挑起,心與境本是一體,現在在他這裏,二者被截然分離,而且又成了互為因果的事,心亂境起,境起反助心亂。

那積習妄動,既像是自身本有的沉澱,又像是外界有什麼在挑逗自己,也像是二者裏應外合,更像是二者本來就是一個。總之他想不明白,對他而言,一個小小的積習何以控製不住?他已分不清心魔與外魔的區別,隻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了。正在疑惑深處,忽感胸口惡火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厭離感陡然爆炸,竟覺身體上處處都是汙垢、處處都肮髒難耐,他驚道:“我起意識分別心了!”

要知道,對凡夫而言,覺肉身不淨,是助人打破習慣知見,助人擺脫貪執的法門,可對他而言,卻要放下這淨與不淨的分別,此時有不淨之意,正是分別見起了作用。

他正努力放鬆心境,忽覺左臂破損,哢嚓一下從肩處脫離開來,正是他那厭離之心起了作用,迎合他討厭身體的念頭,現出身體破碎的樣子。他善能用心,因此成相極快。咱們希望相由心生,讓自己的鍋魁臉變得慈詳莊嚴一些,總得花上個數年或數十年,而且效果還大大打扣。他卻不同,念起相生,骨骼說斷就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