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欣悅禪以死相脅,劉迦便無法繼續那剃度的儀式,一時沒人感到驚訝,反而個個都非常好奇,想看看小白臉如何收拾這尷尬的局麵。
卻見劉迦在香案麵前想得一會兒,走到欣悅禪身邊,輕輕拍過她的肩,欣悅禪立刻重得自由,渾身上下再無滯礙,當下躍然而起,心中暗道:“他終於明白我的心了?”
劉迦盯了她片刻,突然笑了笑,問道:“咱們兩人這緣份是怎麼結下來的?”
欣悅禪以為他多少會說些安慰自己的話,誰知道他開口竟問從前之事,這反倒使她不知從何說起了,隻是看著劉迦,想弄明白這小白臉到底在想什麼。
劉迦見她不語,笑道:“萬法不可能憑空升起的,事出總是有因,無因哪會有果?我突然想知道為什麼你對這段感情會如此執著,會這樣地投入,就像一個人如果在夢中總是不願意醒來,一定是因為夢中有太吸引他的內容,使他非常樂於其中。”
他很少用宿命通的能力,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在修行過程中,此時宿命通對時間的追溯能力也有限。他雖然偶爾會有這樣的想法,想去了解一下欣悅禪如何與自己結下的緣份,但這種念頭卻並不強烈,並不像咱們凡夫那樣的好奇與期盼。
欣悅禪臉色一沉,低聲道:“不要說你那些夢啊、假啊、空啊的理論,我不愛聽!”
劉迦嘿嘿兩聲,苦笑道:“再拖延一些時間,這個幻有空間異變的速度會越來越快了,不管你愛聽啥,又或是不愛聽啥,也阻止不了你們被其撕裂的最終結果啊。”
臨將臣奇道:“為什麼這空間異變的速度會越來越快?他不是相對衡定的?”
劉迦搖頭道:“這空間相對獨立,全靠一億多人的妄心支撐,人數太少,導致這種平衡本來就很脆弱。器世界的形成有個規律,人數越多,共同形成的空間相越穩定,因為個體對其影響的力量被整體平衡和消化掉了。人數越少,形成的空間相越不穩定,因為個體對空間係統的影響顯得非常直接和劇烈,變化速度極快。就像一個人做夢吧,明明在本質上和現實是一樣的,都是心識的變現,可為什麼夢中的時空場景變現速度比現實要快得多呢?現實中要實現一件事,從許願開始,經過努力,到最後實現,往往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夢中卻隻是一瞬間。因為夢中的一切,主要取決個人的心識變現,所受共業局限相對要少得多,而現實中受著共業整體平衡的製約,同時,個體的妄念又受著其他人的影響,沒那麼專注,因此變現一個事相出來,所需的時間較長,能變現的範圍也極有限。”
說著他看了看欣悅禪,道:“這空間不斷有人進入輪回受身係統,而且沒有新生力量來補充,也就是說,維持這個空間的人正在不斷減少,這個空間越來越受少數人的妄念支撐,個體的隨意性對空間結構的影響越來越強,平衡將會越來越難,異變會越來越快。”
按常理呢,如果一個人知道由於自己的固執,可能會導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輪回,這個人權衡利弊之下,往往暫時就不會那麼固執了,畢竟固執沒命重要啊。
可欣悅禪不是這樣的,她的性格從來不考慮這些,隻要她認定一件事,固執起來,別人的死活她根本不在意,她自己的死活一樣不在意。這並非是欣悅禪自私,而是她本來就對他人或他事完全沒興趣。
聽了劉迦的話,她想都不想,隻是淡漠道:“我沒興趣管那麼多,你是一個大男人,該怎麼做事,你自己有分寸,我不攔你。但如果你想要出家,我便以死奉陪。”
劉迦脫口道:“我不是男人……”他的本意,是因為聽到欣悅禪說“你是一個大男人”的話,順著對方的話頭而說的,因為修到他這個境界下,已無男女分別意相。可這出口的話,卻讓眾人大大地誤會,一時盡都“啊?”了起來,連欣悅禪那般耍酷不驚的人,也忍不住大感詫異起來。
劉迦正要解釋,忽見欣悅禪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現,他心中一沉,許多話便說不出口,再度沉默起來。
非所言搖頭歎道:“女人就是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三招不知屈沒了天下多少英雄豪傑,唉……”林思音聽得有趣,忍不住在他身後問道:“非大哥,為什麼這三招會屈沒天下的英雄豪傑呢?”說著她又轉頭道對白玉蟾道:“老白,當年我姐也用過這三招來對付姐夫麼?”
白玉蟾歎道:“你姐姐和小白臉是情投意合,巴不得在一起,哪會有相互困住對方一說?小混元雖然美貌不及這欣女俠,修為也差得遠,但兩人相處之時,確實是非常投緣的。”
李照夕正在一旁構思自己那半野史半原創的小說,聽到這話,想起自己書中所增加的言情部分,立刻笑道:“老白,天下有情人,開始的時候哪一對不是纏纏綿綿、如膠似漆,但後來又相互厭倦、互相淡漠,以至於最後打鬧收場的?倘若小混元不死,我師兄和她相互廝守的日子,也必會是當初在天幽宮和欣女俠相守的情況一樣,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膩味起來,要麼就是舊人哭、要麼就是新人笑,最後幹脆一拍兩散,成道去了。”
咦,這小李子說得不錯,那當初海誓山盟,甚至愛到“偶就算拋棄全世界,也隻為了擁有你”的情侶,兩者之間難道不是真愛哩?那後來世事演變,兩人吵架打鬥、傾惡相向,甚至仇恨到“隻要你答應離婚,偶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的地步,兩者之間難道不是真得厭倦哩?偶們的心本來是無所駐留的,是像溪水一般流淌的,但由於心將關注力放在了業識遷流的記憶影像中,用記憶來對比當下,用此刻去臆測未來,一念延伸一劫,一念留下一個因果故事,因此想要徹底自在的人,往往總需要空去三個阿僧祗劫的念業累贅與糾纏呢。關於一個阿僧祗劫有多長,各位去查查就知道了……偶自己都嫌自己有些羅嗦了。
白玉蟾正要反駁,但轉念一想,隻怕真是這樣,不由得沉吟道:“這種事情,倒底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也許隻有深知其背後因緣的人,才知道吧?”
非所言樂道:“老白,你現在倒是滿口因緣論調了。”
辛計然歎道:“倘若不用此理論解釋,天下哪種說法能將世間萬事解釋得清清楚楚?老夫從前不信這些鬼話,但經曆得多了,也才發現,人生無奈時、生命無力處,那從前千般自信、萬般壯誌,都敵不過一個‘大勢’二字。這時才會深想下去,生從何來?死從何去?為什麼有時候一個念頭就決定了後來不同的命運,甚至是決定了生死?為什麼有時候無論如何努力也達不到你的期望?世事在乎一個勢字,大概就是小白臉常說的業識遷流吧?”
當年林思琪由劉迦帶入修真,為報父仇卻蹈入死地,但臨終卻又得遇濟顛救度而至極樂世界,看似一場江湖風雨,卻輾轉成就。其背後暗藏的種種因緣,非常人所能揣測,但不外乎是這個推一把、那個助一下,經過一番是是非非的假相,最後卻帶來一個善果。
因此白玉蟾和辛計然每每想起往事,都忍不住歎道:“世事難料啊,倘若咱們不做無體元神,便不會有與之相關的人生經曆,也不會遇到示現小白臉相的地藏菩薩,更不可能有機會見諸大千世界的林林種種。好事變壞事、壞事變好事,其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千絲萬縷的業因,最後又會走向一個什麼樣的結果,總是無法用常理去推斷的,想來世事總是一個緣起緣落而已。諸緣和合,事相即現,諸緣散盡,事相即消。”
齊巴魯對辛計然笑道:“文老,你剛才所說的‘大勢’二字倒有趣得緊,咱們佛門中,有一位菩薩,其名號就是大勢至菩薩哩。那可是一位念佛號成就的菩薩。”
眾人聞言詫異,暗道:“念佛號或能得高人助力解決一些問題,但成就這種事是個人的事,哪能念他人名號而成就自己?這胖仔一定是在瞎說了。”
崔曉雨修為既高,這些人潮起潮落的念頭立刻被她聽到,她在一旁淺笑道:“不是這樣的,雖然我說不出原因,但不是這樣的。”岐伯咧嘴一樂:“曉雨,你偷聽我的念頭了?”
崔曉雨臉上一紅,垂眉道:“岐伯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但胖仔,不……是老齊哥說的念佛成就,是有道理的。我以前不懂,但最近不斷體悟我哥傳遞給我的業識結構,覺得有些事的真相,似乎與咱們習慣想像的內容相距極遠呢。成就是個人的事,這個說法好像不大準確,好像是站在個體分別相的角度來說的,那個……我……。”
林思音奇道:“曉雨,你在說什麼?成就如果不是個人的事,那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佛祖成就了呢?有那麼多佛存在,當然就有這個佛、那個佛的說法嘛,經上不也是這樣嗎,說了一大堆佛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