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扭曲的觀念和扭曲的時間(3 / 3)

但那群靈體都是膽小如鼠之輩,圖個嘴巴上痛快以後,也沒人真敢靠近臨將臣和幹玉的,雖說岐伯給人感覺隨和親切,可幹玉的美麗和臨將臣的凶惡都是大有邪氣的類型,前者讓人敬而遠之,後者讓人畏而避之,美醜雖有差異,但視覺效果帶給人的心靈衝擊都差不多。

劉迦對臨將臣傳音道:“你隨便找一個地方安坐下來,一心去體會那身體‘雖有非實’的境界,細細體會你是如何害怕那血骷咒的,你體會得越深、越真切,倘若能如實觀照那恐懼,如實觀照那身體的幻有假相,血骷咒不解自消。”

同時他又傳音給小雲和破禪鋒道:“小雲,破禪鋒,你們兩位到臨將臣身邊去陪著他,如果他誤入邪道,隨時阻止他。”破禪鋒最樂意幹的事,便是給人當老師,話不多說,立時來到臨將臣身邊。小雲則遠遠留意,並未過去。

臨將臣現在氣勢全消,麵無人色、垂頭喪氣地坐在一片草叢中,就如一個受了打擊而終於精疲力盡的粗野漢子一般,落魄之極。聽得劉迦的話,也沒有多餘的心情來反駁,隻是耷拉著腦袋,黯然無神。多想一會兒,畢竟解咒的重要性勝過一切,也就漸漸安下心來,閉目體會去了。

破禪鋒沒忘了在臨將臣身邊強調道:“大僵屍啊,我老哥的話裏麵有兩個重點,‘一心’和‘體會’,你明白嗎?不明白的話,可以問我啊。”見臨將臣已沒心思和他較勁,隻是閉目不語,他下麵的話也就沒了對象,劍身cha在土中,頗為無聊。

那斜陽之下,微風輕拂,寬闊的草地上,臨將臣坐著而依顯高大的背影,再加上破禪鋒立在身邊,寒光偶閃,人劍瀟瀟,大有英雄沒路的意境,讓遠處的眾靈體極為感概。更有甚者忍不住吟詩作賦起來,將那修仙的孤獨與寂廖的情懷大肆渲染一翻。

劉迦安頓好臨將臣,專注一心,觀照起來。過得多時,那尚未破盡的積習又開始湧了上來,他微感不適,但隻旁觀,並不落於境中,暗道:“這積習中多有過去與未來的時間觀念牽絆,倘若我徹底擺脫這慣性,那時間一相,當不能障礙我了。沒有這大障礙,許多事實真相便能清清楚楚。”

卻不知因他心有所係,急於找到瑪爾斯等人,又暗中想知道當年應劫時的真相,這一念恰恰正落在“要擺脫束縛”的相中。六祖慧能的師兄神秀,那時以“身是菩提樹,心是明境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塵埃”為偈,被慧能識破其修為漏洞所在,正是他觀念中尚有“塵埃”需要拂拭,正是他意識中尚有“淨穢”差異,如此相對二元,將神秀的心捆住了,不得解脫。因此慧能才將其禪偈改過來,變作“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針鋒相對地指出其知見的錯誤。

後世學人中,像chgor這等大糊塗蟲、大昏沉鬼,多有把慧能大師的話當作境界來參研的,卻忘了那句“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是慧能當初針對神秀的誤見而作,倘若真以為慧能大師的那句偈言便是真境界所在,豈不是又落在“本來無一物”的相對中?因為執著於此境界時,不正是將此境界又掛在心中了嗎?又如何能“無一物”呢?這境界本身不是一物嗎?證道曆程,時而需要有香象截流、力挽狂瀾的大手筆,時而又需要如巧婦繡花的細微綿密,刻舟求劍、照貓畫虎,不知變通,正是修行大忌。

劉迦的心本不落於假境,本不住於相對,但積習中的“關懷”、“慈悲”、“助人”等觀念尚未超脫至“大慈悲”、“大關懷”、“無相助人”的境界,那不忍別人因為自己而受難的觀念,立時將他綁定。那想要“擺脫束縛”的念頭,正使他把所謂“束縛”看作了一個真實的東西,需要他去擺脫,需要他去克服,不知不覺地正進入束縛之中。正如那神秀總覺得心是不幹淨的,是不清靜的,需要人為地去擦幹淨一般。

這並非劉迦的境界退轉了。各位要知道,那人的積習中,與“惡”相關的部分,極易去掉,因為隻要心中明白“因果報應”之理,在恐懼與良善的帶動下,“惡”習自然消除。可與“善”相關的部分積習,就不同了。因為這部分積習並不帶來惡果,並不帶來痛苦,甚至帶來諸多可見的好處,修行者很容易在不經意間就忽視了。

劉迦以助人為念,以慈悲為心,本無過錯,但至境之人的慈悲與助人,是大境下的不住相助人、不住相慈悲,非“有為”的刻意,非“心有所係”的掛礙,因此能處處自在,時時助人,隨緣度化眾生。劉迦心有所係,把自己的“放不下”誤作是博愛與慈悲,看似差之毫厘的觀念,但境界懸殊處,頃刻便落下萬裏之遙了。

他在沉靜中,心識掃過千萬天界,種種空間異相、種種環境格局,均在瞬間如流水過眼,雖然大浪淘沙,但那汪洋不掩滴水、飛波不沒細流,凡過眼處,均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無一落下。從前他看見的東西,小雲也都能同步看得清楚,也能將畫麵導入宇宙中,讓其他人同步看得清楚。可現在小雲隻看得見絲絲光流而已,卻不知劉迦自性中那“能知”的觀照功能,正於這光流中,眨眼已過無數天界了。

劉迦越看越快,越看越深,雖然沒有當年普眼菩薩為找普賢菩薩時那般頃刻看完無量三千世界的速度,但看得多時以後,速度走向極致,漸漸感受不到畫麵的先與後了,漸漸感受不到“剛才”與“現在”的細微區別了。似乎時間的連貫雖然沒有被打破,但那積習中由“過去”、“現在”、“未來”所形成的分斷感,卻漸漸開始失去了明顯的界線,悄然融在一起。

他沉於此境之中,全然不知身外世界發生了何事。由於他此時境界並非是真得打破時間這一障礙,而是受“看”的速度影響,觀念發生扭曲,暫時改變了對時間的感受。小雲和幹玉等人受其影響,看到的外麵的世界完全是兩回事。

他修原力時,那是通過既定手段和操作法則,把時間序列當作一個可跨越的途徑,因此換了個空間,時間序列與前一個空間不同時,須得重新排序。但此時的觀念扭曲,是漸漸不把時間當作一個存在,就像先前他開始不把空間當作一種存在,是一個道理。這是一種從根本上的轉變,觀念上的轉變。這種轉變如果徹底,便能打破心識在時間上的相續相,但如果似是而非,便可能陷入另一些時間假相,陷入另一種相續連貫的境界,惑而不知。

劉迦所處的星球本是一個未曾發展的原始星球,可就在他觀念被扭曲的一刻,岐伯三人忽然見到劉迦身外的環境大變起來。最初猛地看到一顆慧星向此星球疾撞過來,岐伯叫道:“哎喲,這星球要毀了。”

話音未落,那原始森林在不經意間起了大火,巨烈燃燒起來,群獸狂奔,高山崩陷,海嘯突起。但馬上又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冰河漫延。眨眼的功夫,四周又是寸草初生,生機盎然。彈指之間,又見種種新的生命追逐奔跑,不斷有新的物種出現,不斷有舊的物種死亡。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仿佛在看一場加速的自然演變過程,一時竟忘了劉迦身處如此巨變的環境之下,居然照樣安之如逸,其定力也確非常人所有,起碼也該讚歎一下。

劉迦安坐之處,一會兒是高山,一會兒是森林,一會兒是河流,一會兒是草地,瞬息萬變,黑暗與白天的交替似乎隻在極細微的頃刻之間。直到劉迦四周開始出現在人來人往,出現城市,出現大街小巷,甚至出現萬人血腥的戰爭場麵,小雲終於恍然大悟,叫道:“哎,不是這星球在變,是那個我的時間觀念在扭曲!咱們看到的是時間進程加速後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