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自我肯定與認同,腦中反複想到當年普香對他說的話:“你可知這三千世界有多少地藏?”忽地想起一事,當下自樂道:“我在書上看到過,如果到了一個境界而無法確認,可用《楞迦經》解惑,我這就瞧瞧去。”
說罷他作勢欲走,誰知此語一出,那慧岸與慧真立時麵麵相向,心中所思一般:“此人既以佛門經典為修行參照,必是佛門高人無疑!”這群和尚困在現有的境界中已有多時,苦於無人指點,難得遇上同門高人,哪能輕易放過?慧岸立刻上前抱住劉迦,叫道:“前輩既是我佛門中人,何不帶契弟子一起修行?我等已多年不遇良師了!”
劉迦疑道:“你們空林寺沒有方丈?”慧真搖頭道:“我家方丈已入定多年,一直未見出來,也不知他現在是死是活了。”劉迦暗道:“多年沒出定?倘若我剛才參得太深入,要麼可能一超直入到達至境,要麼也可能多年無法出來……還好我這人不鑽牛角尖,否則誰知道是什麼結果?”他當年初出道時,所修法門中,皆是以能場轉換遞增為基礎,內中諸多機製巧變,需要極細的心思,他性格隨意放任,因此許多道理難以深入。但偏偏這種性格對於現在所修法門而言,未必全是環事。一方麵,“隨意”帶來的是執著心不重,另一方麵,隻要不“放任”到“放縱”的地步,反而容易寬其心境,打開心量,對體悟甚深的境界極有益處。
他瞧見慧岸身後還有一個老者,看似比慧岸更加深沉老道,忍不住問道:“這老頭比你年紀大,不是你方丈?”那老者見他問起,趕緊上前道:“在下慧清,是方丈的侍者。”劉迦樂道:“我腦子有毛病,以為年紀大的就該是方丈,這算啥邏輯?”
慧岸見他頗為隨和,更加堅定其信念,上前合什作禮道:“慧岸還沒請問前輩法名?”他見劉迦身著俗家服飾,雖覺怪異,但想來維摩詰當年現身諸界說法,不也一樣是以居士身份嗎?又想到這小白臉雖然看似吊兒郎當、嘻皮笑臉,可維摩詰居士也曾說過:“諸界諸天,以大魔怪、恐怖形現身者,多是菩薩為了激勵眾生修行而顯化出來的臨時形象。倘若沒有妖魔鬼怪來逼你、嚇你、惡整你,修行者便很容易享受暫時的安樂,而得少知足了。”他此時心中認可劉迦,凡是劉迦先前在他眼中看不順眼的特質,全被他以新的觀點推翻重建,剛才還被他以“魔頭”稱謂的人,心念變過時,竟成了菩薩顯形。
劉迦第一次被人問及法名,一時愣住,搖頭道:“我沒有法名。你叫我劉迦好了。”慧岸點點頭,稱道:“原來是劉迦居士。”劉迦聞言一樂,第一次有人以“居士”稱呼他,他本想說“是不是佛門弟子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修心”,但轉念暗道:“我不可因個人的一己之念而遺誤後人,雖說這話的意思沒錯,可往往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容易給人誤解。如果因為我說的話,至使別人在修行路上亂選法門、大走彎路,我的罪就大了。況且我所修法門,本來就是取自佛門經典,何必故作無門派差別之見?這刻意的無差別心,本身就是愚執了。”
念及此,他點點頭,不去否認那“居士”一說,卻道:“我現在自己尚有諸多困惑未解,不能做你們的師父。達者為師,這話是沒錯,可我自己也在這過程之中,誰知道這過程帶來的結果是對還是錯?我自己不能肯定的東西,不能對他人道。你們不可因為誰看起來比你們強,就認誰作老師,那臨將臣能力強上你們太多,難道你們就認他為師不成?就算是同宗同門之人,修到極高境界後,又誤入魔道者,也大有人在呢。你們祖宗雖然滅度,但必定留下諸多經典儀規,以戒為師,研經習典,方是正道。”
慧岸聞言大醒,忽覺背上冷汗竟出,連連讚道:“不錯不錯,我等急於求成,一時竟忘了祖宗遺訓,多虧劉居士點撥,否則我等險些誤入岐途。”但轉念想到這小白臉如此修為,謙遜而不自居師位,更是難得,暗歎與高人無緣。
慧遠聽他提及臨將臣,忽然大起疑情,不禁問道:“劉居士,你怎麼識得臨將臣?”劉迦見此事終於被提了出來,也就坦然笑道:“我和他是一道的。”說著他指著慧真,又道:“先前在那個星球上,你用幡巾沒捉住的那個人便是我羅。”
此言一出,群僧立刻嘩然,那慧岸剛剛轉變過來的對劉迦的看法,一時又轉了回去,立時喝道:“原來閣下和臨將臣是一路貨!”話一出口,忽然想起這小白臉雖然和臨將臣是一路貨,但以此時顯露出的修為,隻怕沒人拿得住他,心中又感無助,再念及剛才劉迦對付慧遠和慧靈的招數,竟又生恐懼,心中難免唏噓道:“咱們一時不查,被這魔頭所惑,今天宗門多半要被人滅盡了!”
慧靈忽然想起慧培三人,立時問道:“慧培他們幾位,是不是被你傷了?”劉迦搖頭道:“也沒怎麼傷,不過臨將臣倒是傷了他們,廢了他們的修為,但結果還算不錯,他們已經往生淨土了。”他助慧培三人攝心,使三人得以至心專念而往生淨土,但他不願居功自偉,也就沒提自己和三人如何交流之事。
他說的是老實話,可聽在群僧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意思,那看似簡單的幾句表達,立刻在眾人心中演變成了“臨將臣殺人,這小白臉是幫凶!”慧真想起剛才眾人還想拜此人為師,跟隨其修行,心中大悔道:“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外表看似親和隨意之人,往往越是可惡的魔頭,這人說起慧培三人之死,輕描淡寫之極,亳無同情之心,比起囂張的臨將臣來,這人更是笑裏藏刀之輩!咱們一群人竟無人識得其真麵目,實在悲哀!”
那群靈體見劉迦與群僧間的氣氛忽然轉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內中有人疑道:“這小白臉和禿子們之間,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兒了,咱們是不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處?”馬上便有人應道:“這還用問?倘若雙方打起來,咱們隻有陪葬的份兒!”跟著便有人不滿道:“瞧瞧這話怎麼說的?咱們連身體都沒有,如何給人陪葬?你有見過葬靈體的?”也有人見多識廣的,一本正經地說道:“佛門之中,有各種捉靈收怪的寶物,一個缽翻過來,把咱們全裝進去,打個封條,就當是活埋了呢。”其中不乏有想跟著劉迦繼續修行的,依然勸道:“這小白臉不是惡人,倘若他是惡人,咱們早被他收煉成怪物了,何必急著就跑?”
劉迦見群僧臉色陡變,緊跟著萬念翻飛,已知其誤會,當即笑道:“你們可別在那兒瞎捉摸,我說的話完全不是你們想像的意思。”他正待解釋,忽見遠處一個亮點閃過,數十道金光破空而出,就像一盞明燈忽然在黑夜中驟亮起來,光茫四射。
劉迦稍一辨識,已明其理,對那群僧人叫道:“哎喲,臨大僵屍居然把你們的空林寺給破了,他還真是個猛人!”話音剛落,已見光亮中衝出一個黑團,同時狂吼道:“這天下除了僵屍王,還有誰能困住我臨將臣?!”
慧岸等人見此場景,驚怒交加。那暗點是他們曆代僧人所珍之物,多少算是聖地了,一般人沒有咒訣根本連出入口也找不到。沒想到此次捉魔伏妖,不僅功敗垂成,而且還引火燒身,毀了祖宗留下的基業。這群人雖說多少有些惜身的念頭,但到得此刻,義憤填膺,哪裏顧得許多,慧岸瞠眼怒目,揚手喝道:“布羅漢陣!”話音一落,群僧散盡,一時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