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滴水興波之能 升沉縛脫之殊(3 / 3)

他想起剛才的事,自歎道:“我靈光顯現的時候不少,可總是沒有長性,離最終的智慧仍然太遠。”破禪鋒笑道:“你也別妄自菲薄,天下哪有無緣無故就突然頓悟成功的?哪位佛祖不是經曆了無數次的自我否定後,最終才一念製心而當下成佛的?既便是慧能大師,想來是多生多世的積累,一朝機緣到了,才成就無量智慧。一個人要成佛,所謂大悟十一次,小悟千百次,必經如剝皮般地層層蛻變,才能見到真相呢。”

劉迦站起身來,走到那正在發愣和尚跟前,恭身作了個禮,笑道:“全靠大師助緣,我才能有機會領悟甚深境界,真是感激不盡。”說著他動念將慧相和另外一個僧人從小雲宇宙提了出來,又道:“我們並無惡意,在下先前假扮佛祖也並非想惑人心智,純粹是一念之差,為了一時的好玩興致,沒想到造成雙方莫大的誤會。”他心中沒有了爭強好勝的念頭,反覺得一切誤會終能通過語言勾通解決,因此先將兩人交還對方,以示誠意。

那僧忽然見到兩位師弟,這才知道兩人沒有被人吃掉,心中立刻釋然,又見對方彬彬有禮,毫無蘊色,他心中反而微起愧意,當即正色道:“老僧法名慧培,剛才既是誤會,還望體諒。”他扶起兩位師弟站正,指著兩人道:“這兩位師弟,一位是慧相,一位慧銘。”他見劉迦既能破掉滴水興波陣,心中多有敬佩之意,再見兩位師弟無恙,說起話來也就輕鬆愉快許多。

劉迦分出數念,以原力助慧相止住傷處,並為其通關走脈,慧相得其大力相助,身體片時舒暢之極,忍不住叫道:“這是原力!?”劉迦點頭笑道:“不錯,慧相大師見多識廣,這正是原力。”慧相一臉驚奇之色,疑道:“我在古人留下的書中看到過,但從未見識過。你從何處學來的?”那慧培與慧銘也同時皺眉道:“原力?這名字並非太陌生啊。”

劉迦不便說“咱就是那天下聞名的天幽宮宮主”,一時遲疑,卻聽那慧培說道:“這位劉迦施主,看你言談舉止,不像個入了魔道的人,卻如何與臨將臣在一起?難道說你受製於此人?”他心中對劉迦既升起好感,難免便開始替他找一個不是魔頭的證明,想來君子不屑於惡人相處,所為多是不得已的事,眼前這小白臉說不定是受了那僵屍的挾製。

劉迦搖道:“不是你們想像的那個樣子,我和他的狀況有些複雜,可以這麼說吧,我在替他治病。”慧培“哦”了一聲,但又覺不可思議,疑道:“施主是醫者出生?剛才施主的手段大有我佛門特色,是不是無相宗的傳人?”

劉迦似覺這個問題很難解釋,倘若他說“我在替臨將臣解咒”,別人勢必會問“解什麼咒?”,或是“誰給他下的咒?”,又或是“解了咒以後再讓他痛快地去吸血嗎?”諸如此類,任何一種解釋都會有無數的下文需要回答,最後難免會說到“那僵屍王以為我是地藏菩薩轉世,所以逼著這臨將臣帶我去僵屍界”這一個關節上來。

他不想把事情弄複雜了,幹脆直接道:“三位既知我無惡意,不妨將我的朋友們送還給我如何?”慧培沉吟道:“老衲信得過你,但這事不是由我作主,不如你跟我們一塊兒去空林寺,見過首座和方丈,自能說得明白。人正不怕影子歪,你也不用擔心其他人誤會你。”

劉迦暗覺好笑:“人正不怕影子歪?嗯?這個說法雖然不大錯,可我的過去卻並非經得起這句話來細細推敲呢。”他一時遲疑,又道:“三位,我不擔心什麼,但我和你們有些不同,我是從南瞻部洲那個區域來的人,在性格和習慣上,多少和這邊天界的人有些相異,怕大家不容易勾通,不如麻煩三位替我……”他麵對這三個人,心中了無障礙,但想到捉走臨將臣的人有十多個,而且這暗點中的狀況自己全然不知,最讓他擔心的是臨將臣在其中,自己隨便進入這暗點內,倘若因為臨將臣的事與對方發生爭執,要想出來可就未必容易了。

慧相見他如此說,立時笑道:“劉施主多慮了,南瞻部洲諸天界雖然與咱們這邊相距甚遠,但咱們對那邊的事也並非全然不了解,從前有段時間,慧岸首座就常到那南瞻部洲去。”劉迦奇道:“哦?他沒事經常跑那麼遠去幹嘛?”

慧培歎道:“說起來這事也是我宗門醜事,咱們有位師叔修出大神通後,漸入魔境,不願在宗門內受戒律的約束,便溜到南瞻部洲那邊去了。這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畢竟佛門中的行腳僧也不少。可沒想到他去了南瞻部洲後,迷於幻境,以為天下生命都是從他身上分解出來的。”劉迦點頭道:“嗯,這種幻境很危險,我在楞嚴經上看到過。”

慧培道:“倘若他當時在宗門內,大家一知道他有如此幻境,自有對治法門,讓他出離執著,可偏偏他當時遠離此地,也沒人幫助他。他自比作聖主,便在南瞻部洲隨心所欲,以自己的觀念強加於世人,雖然出於濟世之心,可做法卻與魔頭無異。後來他占據了一個極大的所在,想以此為據點,成為自己教化世人的場所,也就是說想另創宗派。”說著他抬眼望著劉迦,問道:“咦,你從南瞻部洲那邊過來,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天界叫閻浮堤的?”

劉迦樂道:“你算問對人了,我就從那天界來的呢,有什麼事你可向我谘詢,我對那兒熟得很。”慧培點頭道:“那可就巧了,我聽說閻浮堤是那邊諸天界中極大的一個。我們那位師叔的落腳處,就在閻浮堤一界的邊緣星係,好像叫橦楠星係,其中一個星球,彙集了那一界內大量的無門無派的修行者。”

他說到此處,劉迦心中猛地一震,暗暗驚道:“橦楠星係?一個彙集了大量無門無派的修行者的星球?”他記得當初遇到小混元林思琪的那個星球,就處在橦楠星係內,現在忽然聽得此名,心中隱隱覺得不大對勁,暗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會有人提起這個地方來?”似乎命運總是這樣,當一件事情要發生之時,總是有許多你能感知卻又說不出來的征兆,一個接一個的細節緩緩出現,隻是你無法通過這些細節的拚湊而提前得出某種肯定的結論。

慧培見他臉上大現驚異之色,忍不住問道:“你聽說過這個星係?”見劉迦點頭,他又道:“你修為甚高,對一界之內的事應該比常人了解得多。那個星球叫滓蓁星……”劉迦聽得怔住,這滓蓁星正是當初他遇到林思琪之處。

又聽慧培道:“我那位師叔發現那兒是一個人才既多、又很混亂的地方,他便很喜歡,再發現那兒有一個先人留下的傳送大陣,他更是歡喜莫名,幹脆據為己有,將陣法改造後,凡流落到那兒的人,隻要沒本事逃出去,立時就會變成他的人,供他驅使。結果那大陣在數千年中,竟彙聚了千萬修行者。這些人來自諸界,不管善惡,一旦不少心流落到此處,立時被那陣法改造,成為他的人。”

劉迦的思緒隨著慧培的話一路走遠,正在心中暗道:“是啊,當初我和小混元在艾博拉的宮殿內,也曾聽艾博拉這麼說過的,那紫荊靈院被一個大神通者據為己有……”果然,他剛想到此處,卻聽那慧培又道:“咦,那地方名氣甚大,好像叫紫荊靈院,不知劉迦施主有沒有聽說過?”

劉迦所猜測的被人印證,腦中莫名轟然巨響,諸多漸被遺忘的記憶,就像決堤的江水,一時間全都湧了上來。林思琪的事他早已通過時間去淡化了,可他卻始終忘不了他在紫荊靈院殺人。這聯想就像一根導火線,由此及彼,轉眼間他又想起他在淡月外的惡行。從前他偶爾想到這兩件事,不會特別牽絆於心,此時不知為何,忽然被人提起往事,心中驀地湧出一陣絞痛,背上汗水岑岑而下。

忽聽小雲叫道:“哎呀,這是怎麼回事?混元力的顏色突然變得好快!”破禪鋒大急道:“糟了,他那混元力沒被地藏十輪心法壓住,這麼些年過去了,終於還是走到應劫的關口上來了。這這這……唉,這真是天理循環啊,他當初欠下那麼多命債,最終是要還的,沒有業力是躲得了的!”

小雲急道:“那還不如學臨將臣的樣,做僵屍呢,至少可以不死。”破禪鋒思緒亂極,脫口罵道:“你懂個屁啊,你以為臨將臣的日子好過啊?他看似身體不死,卻不知親身體會過千萬次死亡的經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