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迦先前在破禪鋒中的資料曾看到過這些內容,因此兩次見到這群僧人慣用的手段,心中已無懷疑,對其神通根源多少也算了解個十有八九。以虛對實、以空應有,正是劉迦慣用的法子。當即以虛懷若穀之境沉心落淵,那僧人體內修為一陣狂泄,心知不妙,趕緊固力,反製對手。
這僧人這一分神,頃刻即被繞至身後的幹玉用佛珠擊破體外防護,欣悅禪一片黑焰呼嘯而至,將其僧袍燒個精光,隻剩一個赤溜溜的祼體在那兒。
那僧人定力之強,就算赤身祼體也毫不在意,認定眼前這小白臉比身後兩個修為高出甚多,定是魔首。幹脆一心不亂,以大定之力倒吸劉迦修為,背心卻分出少許力道擋住欣悅禪和幹玉。
劉迦見沒能一招見功,自己偷襲的優勢轉眼即逝,兩人體內能場於片刻間即成拉距之勢。他怕這和尚的援手轉眼就到,急中生智,當下分出一念將慧相從體內提出,扔在不遠處。幹玉見機甚快,閃至慧相身旁,將其提起來一頓暴打。慧相此時哪有還手力道,立刻被幹玉打得皮開肉綻、慘不忍睹,加上修為被製,定力全失,忍不住呼號不止。
那僧人見此大驚,叫道:“不可傷我師弟!”他稍一扭頭,忽感胸口巨痛,已被破禪鋒打穿身前能場,正擊中其胸前大脈,當即暈了過去。劉迦暗叫僥幸,話不多說,提起這和尚,與幹玉等人再次隱入啟心輪中。聆聽伏在劉迦身邊,一手撐著下巴,喃喃自語道:“剛才撞得我好暈啊。”劉迦暗暗驚道:“兩人互撞,這僧人啥事都沒有,聆聽居然被撞成這樣,還好咱們是偷襲,否則真打下去,就算不敗,也不知打到何時去了。”
眾人剛一隱沒,就見另一名僧人又閃了過來,這人顯然見到了這邊的動靜,立時趕過來援手,沒想到劉迦等人快上一步,已經逃了。
這僧人在原地徘徊片刻,正待要走,忽見不遠處倏地閃過一絲光亮,剛才那小白臉再次出現。正是劉迦已去掉對方兩個人之後,已感再無偷襲必要,幹脆光明正大地站了出來。
這僧人一見劉迦,立時厲聲道:“魔頭!你把我兩位師弟如何了?想要活命的話,就趕緊束手就擒,和尚我殺人可沒那麼多忌諱!”劉迦笑了笑,把破禪鋒拿在手中晃了晃,樂道:“你兩位兄弟確實被我捉住了,正在我肚子裏麵呢。嘿嘿……”他本來的意思是說那兩個和尚在小雲宇宙中,畢竟平時大家在一起說話時,習慣了說“他的肚子”就是在暗指小雲的宇宙,可這和尚哪裏知道這層意思?
那和尚一聽劉迦的話,腦中轟然巨震,暗暗叫苦道:“我遲了半步,兩個師弟竟被這惡人給吃下去了!”他心中難受,一時竟氣苦至說不話來,劉迦見他一臉痛苦表情,奇道:“你幹嘛這麼痛苦?”
忽然想起佛門修練諸法中,有一種觀苦法,即覺世間一切皆苦,以此由衷地產生強烈的出世之心,先“舍生”而後“忘死”,以至於生死兩忘、情盡體現、凡聖無差。他暗暗尋思:“這人痛苦到如此地步,那舍生忘死的境界想來很高了,我得小心。”
正在思量,忽見眼前緩緩遊移過來一團水珠,這水珠隻有巴掌大小,並無既定規則,隻是這麼不經意間已飄到自己身前。他微一遲疑,那水珠不知不覺已附在其指間,但並無任何異樣,他暗覺奇怪,也沒多想,隻是順手一甩,想將那水珠拋開。但這麼一振之後,卻發現水珠依然附在手上,反比前時更大了些,而且已覆蓋至整個手掌。
劉迦心中一凜,暗叫不好,體內大力急透,欲將那水團破開,沒曾想那水勢越來越大,竟順著手臂攀延而上,眨眼間已至肩頭。他大吃一驚,叫道:“我上當了!”他見以力硬突沒用,便虛穀泄能。可那水團似乎大有靈性,壓根兒不理會他的諸般手段,竟自顧自地向他整個身體鋪展開來。他忽感手臂舉止滯礙,暗暗急道:“等到這水布滿我的身體,我全身都動不了了!”他剛想到此處,四周莫名升起滔天巨浪,自己就像一個落入深淵的失足者,極速下陷,呼吸為之急促,心魂俱蕩,元神大有要被人掏空之勢。
那和尚站在一旁,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沉思甚深的修行義理,或高聲或低言,或抑揚朗誦,或推敲排句,極是自在。根本沒將劉迦亂七八糟的動作放在眼中,仿佛知道對手早晚必將自陷羅網,他隻需要伸出一隻手,囊中取物就行了。
劉迦聽他朗誦的話中有道:“一微涉境,漸成嘎漢之高峰;滴水興波,終起吞舟之巨浪。嘿嘿,天下人自作聰明、自縛其身、自墜沉淪以後,卻又想解脫自在,殊不知哪有什麼飛升與沉淪,哪有什麼解脫與束縛,自尋煩惱而已。”
這劉迦一天到晚所想的事情,也正和那和尚一樣,盡是些如何解脫啊、如何破見啊、如何找到本來麵目啊、如何回歸真如之性啊,總盼著有那機緣成熟的一刻,契入真相。
此時這和尚簡單的幾句話,卻被劉迦無意間聽進去了,不覺暗道:“滴水興波,終起吞舟之巨浪?這道理我明白,說的是人看似隻有簡單的一個念頭,但往往由此念而起,牽一發而動全身,環環相扣,做出許多大事來,甚至本來是清靜無為的,因一念之差,而終於導致無盡之輪回。”念及此,劉迦心中驀地打了個驚顫,恍然醒道:“我知道了,他這水珠的運用正是此理。這看似小小的水珠,本來與無我毫無關係,倘若我心無滯礙,那水珠對我一點影響也沒有。但我心中有所執著,放不下身體識見,那水珠便會自然附在我身上,我越是yongli反抗,那貪生的知見越是濃重,身體越與外物相應,那水珠在裏應外合之下,終會變成巨浪將我吞沒。”
他既想通此節,立刻放棄先前的種種施為,忍著身體的諸般難受痛苦,就在原地硬生生沉下心神,暗啟地藏十輪心法,使自己回歸該有的寂靜。他當年在渾天成的炬星陣中,曾用以這法子擺脫安若微,此時用來自然是順手之極。轉眼即已通過第二輪的循聲逐相讓自己安之素然,任生生死死、任來來去去,全不關注於心;管他是微塵細境或是嘎漢高峰、管他是滴水輕波或是吞舟巨浪,全與我自己無關。任那風刀過體,反正那身體不是我的;任那烈火焚軀,反正那痛苦也是幻影…等等,諸多源於慣有知見的受想行識,盡在頃刻間被地藏心法壓了下去。
那附在他身體上的水團早已轉變成巨形旋流,正在撕拉、擠壓、吞噬他的身體,忽然間沒了著力之處,無法再掀起那翻江倒海之勢,豁然散作無數水花,落在劉迦的發際、臉上,又滑落在身上,最後滴在指尖,盡悄無聲息地流去了。
那僧人正在一旁吟誦,等著劉迦在自我折騰中漰潰,忽見眼前一片清靜詳和,這小白臉沒有繼續折騰下去,反而終於安靜下來,前時的水陣已不知去向。他一時以為自己沒看清楚,擦眼細看,依然如此,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暗道:“這魔頭竟能破掉滴水興波陣?”他見劉迦直立懸空,手中掐著一個訣印置於胸前,一時疑道:“這訣印我在哪本書上見到過,可一時想不起來是何種法門,真是奇了。”
劉迦平靜下來,漸感心無丘壑、純想喜悅,忽聽破禪鋒笑道:“要是你能悟得更深一層,許多境界就不求自破了,何必老在這見地上徘徊不休?你剛才是怎麼想通這個道理,破掉那和尚的水陣的?”
劉迦點頭笑道:“那水陣開始纏得我確實難受,整個身體好像要被掏空壓碎一般。後來那和尚吟誦的法語讓我忽然想到,這種難受並非源於那水陣有多厲害,而是源於我自己對身體諸相的執著,這才收心伏念,轉過那個境來。”說著他想起從前看過的經書,又道:“我記得當年維摩詰說法時,有一個天女以香花供養在場的諸佛弟子,那花落在許多菩薩身上,自然地滑落到其他地方去了,可落在舍利弗等人身上,那花便粘著不走。舍利弗當時不明其中道理,yongli去彈,總也彈不掉。後經維摩詰解釋,他才知道,那些菩薩心不住相,花無著力之處,當然落向他方;可他和阿難等人,心中尚有諸多住相與不住相的分別,既有所住處,以為自己真實地存在,所以那花總能找到他,有所著落處。他們當時遇到的狀況,和我今天遇到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