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輅笑道:“兄弟修為甚高,但似乎並未修心,卻也難免會有此情態。先不說別的,咱們一卦多解,就說剛才那鹹卦吧。應你心中所思,那稱得上美貌女子的,在喬府之中,想來自然是小喬了,那艮卦之男,似該為周瑜。艮者屬土,而今冬水正盛,土運既處休囚衰亡之地,再遇澤金泄其勢,如入墓之屍耳,恐怕那周瑜命不久矣。但那周瑜乃江東重要人物,眼前這長江兩岸之戰,隻在頃刻之間,兄弟切不可為一己之私,而亂天下大事啊。就算兄弟喜歡那小喬,不妨等他完成自身使命後,轉眼運終而去,那時你再去找那守寡小喬,順勢為之,不至於幹擾世事本來麵目,兄弟也不會惹下無盡業力,兩全其美,豈不快哉?”他見劉迦對情之一事,似乎執著無比,幹脆不講道理,反從現實的利害與取舍來勸慰。
劉迦聞言,搖頭歎道:“其實呢,我也並非是想和那小喬怎麼樣,真的,說了你也不信。隻是心中鬱悶而已。或許是想到諸多往事了吧。”但不便細說宣宣和他的故事,也就避而不談,轉而笑道:“不過和你說幾句話以後,似乎心中那口悶氣舒緩了許多,這還得謝你呢。咦,你剛才不是用艮卦代表我嗎?怎麼後來又用此卦代表周瑜,我和他可是大大不相同,他這人精明無比,我可是有些笨呢。”他本想說:“別人都叫我傻蛋。”但終未能說出口,畢竟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
管輅莞爾笑道:“易道在於變通,哪有如此死板,艮雖木納,卻不正好應那周瑜運勢將盡乎?易之道,並非一眼一板地對應世事,但天地循環之理,易道卻能一一剖之。其理雖有變易與不易之別,但變與不變,貴乎於心,不在文字之間耳。”劉迦似懂非懂,但多少也明白管輅所說,那易道的高境界處,似用心而非用技。
那管輅見他心結稍有緩解,便繼續笑道:“兄弟,你可從剛才咱們所推演之事中悟出什麼道理來?”劉迦一怔,搖了搖頭,說道:“反正我覺得聽你說了以後,覺得這天下之事,似乎皆有定數,順勢而為就好,否則隻有自尋煩惱。”他心中暗道:“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但我自己確實有這樣的感覺,人的煩惱大多時候都是自己找的。”
管輅笑道:“兄弟道出了其一,卻不知還有其二。”劉迦和這人聊天多時,心情已漸好轉,至少沒有了白日裏的諸多妄念,就算這些妄念未盡,也不如前時的強烈與衝動了,反倒是這管輅所說的話,聽起來甚是有趣,一時間竟覺得有此佳友,倒也頗不寂寞。他見管輅另有其意,不禁問道:“哦,還有其他的道理嗎?你說來看看,你這人的嘴巴還真能說。”
管輅知他在讚自己,不禁樂道:“兄弟讚人,簡單明了,甚是過癮。”轉而繼續說道:“兄弟,你看剛才咱們所言之事中,都有其相似的地方。那周瑜,英俊蕭灑、年輕有為,算的上是人中龍鳳,再加上嬌妻美妾,天下諸般好處,一人占盡,看似享盡人間樂事,然卻將不久於人世,放著榮華富貴、仙眷豔福無法消受,卻是為何?還有兄弟你,年紀輕輕,不僅超然出世,而且已有如此精深修為,實屬難得,隻怕會羨煞諸般神仙異士,可你卻放著閑散灑脫不去享受,反在此苦惱於兒女情長,這又是為何?”
劉迦心中一凜,似有所悟,自言自語道:“嗯,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一些,我從前曾看過一本小說,叫做《圍城》,大概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管輅也不知那《圍城》是何人所作,不便細細追問,繼續道:“咱們不妨也用易道之理來解解這其中奧妙。”劉迦被他適才所說的話已勾起興趣,不禁樂道:“管大哥,你這易道竟似萬金油一般,到處亂抹。”管輅不解,疑惑道:“萬金油是何物?到處亂抹有何功效?”劉迦自覺好笑,搖搖頭說道:“咱們不去管那萬金油吧,你繼續說好了。”
管輅點點頭,心中暗道:“想來那萬金油必是仙家秘寶,他甚珍視之,是以不願泄其機要。但既能到處亂抹之物,必盡含五行變化之精華,否則屬性不同、陰陽不配,亂抹之下,豈不誤事?”念及此,他轉而繼續說道:“兄弟,你看那周瑜,擁有世間諸好,再加上位高權重,血氣方剛,豈不正是乾卦之陽,勢足而強、眩目於外,但卻命短壽淺,終成一場,正應那剛不可久之意。兄弟你呢,含秀於內,展拙於外,大智若愚處,厚德以載物,是以青春長駐、容顏不老,卻與世間諸緣失之交臂,不能奪而為之己欲,卻不正是那神物自晦而無用、錦衣夜行無人識?其實兩者皆出一理,蓋天地本不全,大道盈缺幻化處,哪有完美之事物?”
劉迦聞言,心中略有所感,不禁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天下根本就沒有完美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是有缺陷的,擁有這些,便肯定會失去另外一些,一個人不可能時時都幸運,也不可能時時都倒黴,總是在不斷地交換與循環中,是吧?”
管輅臉現喜色道:“對啦,正是這個理。所謂顧此而失彼,並非人力有限,而是自然法則,平衡使然。那天道損有盈而補不足之理,非是天道有情,乃是陰極而陽、陽極而陰的物極必反,中庸平和之道。否則,一個人隻要做了天下至尊,占盡世間資源,便可永居高位,又何來朝代更替、年號輪換之說?世間之事,皆有此共性。”
說到此,劉迦終於恍然,點頭長歎道:“管大哥,你教訓得是,我今天白日裏見到那個前生的我,覺得他特別窩囊,連自已所愛的女人都無法去追求,心中憋悶,想到自已的能力,不說殺一個周瑜,便是舉手間毀掉那江北百萬曹軍也並非不可能。是以不甘心,總想做點什麼。聽你一番話,我現在明白了,這世間事就如走路一樣,你選擇了東,便不可能西,你選擇了修行,便與世緣無份。差不多是這個道理吧。”心中暗道:“倘若我真要強取豪奪,卻不知又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