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章 兩難全(1 / 2)

晉王府。

黃氏從麻痛中轉醒,唇色焦白。

看著她醒來,孫廣從榻側站起。

“阿廣!”黃氏急扯住他的衣袖,稍一動,左胸疼得她一陣眩暈。

孫廣站定在榻旁,拂落她的手。

黃氏忍痛撐坐起,唇角上彎。昨夜她倒在門前,迷沉中,他終是折返她身邊,可見他的心裏還是有她的,他仍放心不下她。

“你可要回宮?”

片刻相對無語,孫廣打破了僵持。

“我不要回去!”黃氏幾乎是毫不遲疑就否決了,“阿廣,帶我走!我……”

“我不會帶你走。”孫廣沉聲回絕。

黃氏愣了愣,瞬也不瞬地看向他:“回去便是要我死……”她哀聲哽泣,“阿廣,你不帶我走,便是逼我去死!又何必救我?”

她堅信他對她還有情分,她不信他舍的看她回宮受死。

“是北遼少主,命人在府外攔下了我。”孫廣漠然移開了目光,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

昨日的確是耶律隆緒派了阿乞塔在晉王府外阻下他,坦言實情雖殘忍,卻是事實。驚悉永寧要隨耶律隆緒去北遼一事,孫廣原本就將信將疑,幾欲找永寧當麵一問,加之宮中似乎又有變故,他故才有了直闖進宮的衝動,他不是個衝動的人。

黃氏搖頭,笑出了眼淚:“不!阿廣,你會帶我走的,你非是這般薄情之人……是永寧!”她忽地瞪視向他,一臉的痛苦不堪,“你為了她,便不要我了!當日金陵城破在旦夕,南門之約,戌時還不見你赴約,你是護守在了永寧身邊,寅時我卻還在苦等!永寧她……”

“莫說了!”

孫廣徑自轉身,提步向房門。黃氏心中急惶,喚了他一聲“阿廣”,滾下**榻。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弄青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尚不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恥上望夫台……”慌措間,她最後一搏。

孫廣推向門扇的手,僵在了門前。

黃氏亦喜亦悲,孫廣未忘《長幹行》,她就有望挽回他的心,曾經錯失的,她定要奪回。她嗚咽著爬起,汪汪雙眸,紅腫如胡桃:“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門前遲行跡,一一生蒼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胡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黃守忠是個武將,膝下隻得黃氏一女,武人多不嬌養子女,不拘世俗所指的有辱門風,黃氏亦習得些功夫,在黃府,她花拳繡腿,被孫廣連敗七招,黃守忠瞧著他兩人儼然一對歡喜冤家,遂收了孫廣為假子,教習武藝。

“阿廣,你我二人,其時小兒,折花騎竹馬,白雲飄,花草香,弄梅繞**嬉戲,始齔之年,齊拍手,口誦《長幹行》……”黃氏捂著胸口走向孫廣,牽動了傷口,血水浸透**,貼在胸上微涼,“阿廣,你隨父戍邊,阿耶戰死,我獨守家中,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你可曾思我念我?產厄之災,阿娘誕下我便死了,昭惠國後顧念我舉目無親,留我於宮中,我知你怨懟我,你豈知我夜夜夢及你……”她凝咽苦笑,淚漣漣,“豈不爾思,子不我即!阿廣,我不惜一死與你再合,你卻要離棄我於不顧,再負我麼?”

孫廣的背脊輕顫難抑,黃守忠臨終前曾將她托付於他,他至今銘刻心骨他的遺訓——“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為達成黃守忠的遺願,他衝鋒陷陣攻城守壘,以一當十以一抵百,可待他沙場歸來,她卻已受封了保儀,成了帝皇的妃嬪。

忠孝難兩全。

他不是不想要她,而是要不起她了。

年少時的情義,他已負重不起。

拉開房門,孫廣大步向庭院走去。

阿乞塔留守在院中,見他走出房門,迎向前兩步。

“勞煩轉告少主,稍遲上路,將人帶出城。”孫廣朝阿乞塔一拱手。

阿乞塔看了眼呆立在房門內的黃氏,點了下頭,兩人極小聲商議著什麼,拐出院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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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城南門,朱雀門。

“四郎怎地還未來?”趙廷美騎在高頭大馬上,白衣白馬,貴閑風雅。

趙德昭隨他靜候在城門下,舉目眺望:“想是西涼殿有甚底事,耽延了時辰。叔父莫急,日新這便差人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