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讓開!”孟梨裳不耐煩的推開一直在囉唆的於鎮海。“客人包了場,我不都唱了嗎?人家都沒說什麼,你著什麼急啊?”
“你唱的都是什麼啊!這麼唱下去,我這大世界都要被你整成學堂了!”於鎮海一臉的怒氣。
自從有人包了一個月的場要聽孟梨裳唱歌,卻始終沒有出現,孟梨裳就開始隨心所欲的唱一些文縐縐的歌,於鎮海幾次勸說,又是說什麼客人會來,又是什麼她要唱的歌伴奏的不知道怎麼伴奏啦,通通都沒用。沒有伴奏,孟梨裳就清唱,反正就是不唱那種什麼《醉春宵》的‘大眾喜聞樂見’的歌。
“那個包了場的客人究竟是誰啊?出手這麼大方,花了錢占了地兒,就是為了不讓別人聽啊?”孟梨裳繼續化著妝,假裝沒有注意到於鎮海的怒氣。“不過,既然他不來,我唱什麼,他也不會知道的。你也不用擔心。”
“你管是誰包的場做什麼?你管別人包場做什麼做什麼?你管別人來不來做什麼?反正這人我惹不起,你更加惹不起!”於鎮海無可奈何的說。
“哦…這麼厲害啊?那我就更不怕了,這麼大的人物怎麼會為難我一個小小的賣唱的?大人不計小人過嘛!是吧?”孟梨裳還是一副不關世事的樣子。
“你就嘴硬吧!等到時候惹惱了宋…包場的老爺,你就等著怎麼死吧!”於鎮海知道孟梨裳素來氣性不好,估計今天還是勸說不住,放下句狠話就走了。
孟梨裳也沒想什麼,化好妝就出場了,燈光流離,色彩斑斕的大廳裏還是一個客人也沒有,倒是合了孟梨裳的心意,她討厭那些色迷迷的眼睛,討厭那些做作的調情,討厭燈紅酒綠,討厭逢場作戲。
今天她要唱的是她最近新作的曲子《故鄉遙》,是根據晏殊的《浣溪沙》寫成的,曲譜和詞譜都還在改進中,今日正好試試。
“一亭寂寞,一痕煙柳,一曲新詞,一盞淡酒。
故鄉遙,不知歸處,可還有人在為你守寒立中宵?若得舊時光,眾親友,聚一堂,共享好春光。
到如今,亭台依舊,煙柳依舊,卻不知,人麵何處去,家人可曾留。”
故鄉遙,何日去?那是有故鄉的人的牽掛,可對於家破人亡的孟梨裳而言,自己又哪裏還有故鄉?蘇州嗎?那裏早已經沒有人在等她,對於舅舅家而言,自己隻是敗壞了他們門風的敗類,他們估計提都不願意再提起她了吧?
痛苦的回憶牽走了孟梨裳所有的思緒,想著想著,孟梨裳就不自覺的閉上眼睛哭了,哭的弄化了妝容,哭的忘記了大廳裏不知何時已經坐進了三個客人,她隻是閉著眼唱著,唱著自己的心聲。
突然,一陣火光閃爍起來,等孟梨裳感覺到熱意,睜開眼,才發現原來是電線老化燒著了舞台,看著那一團團翻滾的火苗,往事一重重的湧上心頭,她忽然就覺得眼前一黑,直直的倒在了舞台上。
再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在化妝間裏的沙發了,身上裹著件男人的大衣,顧不得想什麼,就掙紮著起身,打算拿水喝,卻無奈剛醒過來,一時之間站不穩,晃晃悠悠的就要倒下去,卻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懷抱裏有著男人特有的陽剛之氣,夾雜著煙草味,讓人安心。
“剛醒過來,不要亂動。”那個懷抱的主人突然開口說道。
“我…謝謝你!”也許是因為受到太大的刺激,孟梨裳此時卸下了自己的偽裝,變成了原來的那個大家閨秀孟梨裳,溫婉淡雅,彬彬有禮。
“謝謝?這兩個字從白小姐的口中說出來,真是奇怪。”那人的聲音很熟悉。
聽到這句話,孟梨裳突然就清醒過來了,是啊,她現在是交際花,是歌女,是上海最為卑賤的人之一。溫柔靦腆的那是大家閨秀孟梨裳,不是風塵女子白菡萏。
“是嗎?能讓宋先生感到奇怪,也是我的福氣。”孟梨裳抬起頭來,看清了那人的臉,下意識的推開他,自嘲的說道。斑駁的妝容暈開來,讓人看不出喜怒。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歡場女子總要化妝的原因吧!在這個世界上,逢場作戲的人太多,他們不關心你的苦難,不關心你的喜樂,隻關心你能給他什麼,既然這樣,那就不要讓人看出喜怒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