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的女生，她跟我說，她喜歡上別人了。”林中航踏在路沿邊角上，低著頭看著地上自己晃動的身影。“那個人比我有錢，能讓她過上好日子…”
“你喜歡的女生？誰啊？”看著他身上那身半新不舊的校服，孟梨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喜歡的應該不是什麼單純的女生。
“就是你們大世界的茉莉…”林中航想了許久才開口說道，聲音小的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但在這昏暗的夜晚，卻一字一句的落在了孟梨裳的耳朵裏。
“茉莉？”孟梨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林中航囁嚅著說道。
“她就是一個舞女，當然誰有錢就跟誰啦！你一個窮學生拿什麼跟她談戀愛啊？”孟梨裳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立刻就打他一頓，卻又下不去手。
“那你怎麼跟賀向禮談…談戀愛！你是為了他的錢嗎？”林中航一時情急，竟然口不擇言的拿孟梨裳和別的舞女歌女相比，孟梨裳素來是討厭這樣的，可情急之下的林中航哪裏顧得上，話一出口，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心裏就是這麼看我的？我在你心裏跟她們是一樣的對嗎？”孟梨裳縱然知道林中航並非故意，卻還是被表弟的幼稚和魯莽氣到了。
“我…我沒有…我要是存心的，就不得好死…”林中航又開始賭咒發誓了，搞得孟梨裳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隻好賭氣一個勁的往前走。
“不對！”孟梨裳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一回頭，又仔細往他手腕上一看，果然，他過十八歲生日時他父親林慎言——也就是孟梨裳的舅舅，送給他的那塊金表不見了，要知道林慎言素來吝嗇，對於自己的小兒子也是如此，因而硬生生是將那塊表作為傳家寶的！
“你的金表呢？”
“我…”
“拿去養舞女了？”
“你別這麼說茉莉，她…她說，她家裏很困難，說要我等她…”
“現在世道這麼亂，誰不困難？”
就這樣走了一會兒，孟梨裳才想起來茉莉就是那個‘小洋樓’，心下一動，突然停住了，後麵的林中航收勢不及，差點就撞到她身上，一抬頭，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想不想去看看那個茉莉？”孟梨裳笑盈盈的說道
“想…但是，你想怎麼做？”林中航不知道自己的表姐會出什麼主意，但還是下意識的點頭了。
“想就跟著來！”孟梨裳牽著林中航的手，走回到大世界門口，叫了兩輛黃包車去宋記酒樓。
是的，沒錯。
那個陳老板的仆人說的是這個地點。
下了車，付了錢，剛進門，就迎麵碰見那個陳老板的仆人，那人看了她顯出一臉的驚訝和鄙夷，孟梨裳也不惶恐，便迎了上去。
“那個茉莉小姐是和你們老爺在一起嗎？還有什麼人嗎？”孟梨裳一改剛才的冷漠，臉上布滿了溫和的笑容，裝出一副無害的樣子。
“這…我已經跟老爺說了白小姐貴人事忙，來不了，怎麼，又想通了？晚了！老爺和宋爺他們一起呢，宋爺是什麼人？人早齊了…”那仆人一改當初的小心，一臉的鄙夷，似乎早就看透了孟梨裳的心思似的。
“是嗎？可是我們於老板有幾句話要托我告訴茉莉小姐，事情緊急，非現在說不可，要不…你們老爺的身體可能就…你懂的！”孟梨裳故意把話說得模糊，讓他誤會成茉莉有病，果不其然，他就帶路了。
才到門口，就聽見裏麵一片嘈雜聲、歡笑聲，隔著門孟梨裳都能聞到一股子糜爛的****味道，一扭頭就看到林中航臉色蒼白的愣著，看來打擊的不輕。
“怎麼樣，還要進去嗎？”孟梨裳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問身邊的林中航。一瞟眼，卻看見那個仆人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便硬著頭皮進去，果然是一副活色生香的情色畫麵，不大的包間裏擺放著些價格昂貴的中式紅木家具，同色的波斯地毯，西式的玻璃吊燈，拉著厚厚的西式窗簾，昏暗的燈光搖曳著迷離的風情。
這個酒樓的主人可真是奇怪，洋不洋，土不土，搞得整個房間就像是城鄉結合部似的，典型的暴發戶。
孟梨裳心裏想著。
其實這樣的裝飾既可以說是刻意洋氣的土老帽，也可以說是受到西方文化衝擊依然堅持自我的愛國主義者，隻是偏見往往都是容易讓人失去理智的，孟梨裳當時就是這樣。
當時唯一意外的是，那個‘小洋樓’似乎改變了方向，沒有粘著那個什麼陳老板，倒是一個勁的衝著正位坐著的一個中年男人獻殷勤，又是扭腰子又是甩頭發的往那人身上粘，嗲的不能再嗲的聲音，即使隔著嘈雜的包間也膩得孟梨裳直想吐。
從孟梨裳的角度看不清那個男人的長相，也看不出那人的反應，但孟梨裳猜想，他估計不會反感吧，美女送到嘴裏，是男人都很難拒絕，更何況又是跟那個什麼陳老板在一起的人，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小洋樓！你出來一下！”孟梨裳靠著門，用自己的身影擋住林中航，冷著臉喊了聲。
“什麼事啊？”那個叫茉莉的隻是回頭看了孟梨裳一眼，滿不在乎的用發嗲的聲音說了句，身體還是沒有移動的跡象。
“於老板要我告訴你乃，你這懷著孩子呢，小心點兒！”孟梨裳斜著眼，從包裏拿了根煙來抽，笑著學著她那帶著河南口音的上海話。
“什麼？”茉莉畢竟是久經風月場的人，此時隻裝作沒有聽到，扭頭過去繼續挑逗那個中年人。
孟梨裳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弟，從包裏取出一根細細的銀簪，將自己的長發隨意的盤上去，一咬牙進去了，取了杯紅酒，按住茉莉的肩頭，一揚手一杯紅酒就這麼倒了下去，還沒等房間裏的人反應過來，她就另取了杯酒在手裏。“抱歉，打攪大家的興致了，菡萏自罰三杯。”
隻可惜還沒等孟梨裳喝完一杯酒，茉莉就反應過來了，衝上來就要打孟梨裳，卻不料孟梨裳早有防備，隻一反手一轉身就從掐住了茉莉的脖子，茉莉剛打算叫，孟梨裳就拔下頭上的發簪，抵住了她的脖頸。
“姐姐…不要！”林中航此時衝了進來，剛開口就被聞聲進來的幾個臉上刺了刺青的體格壯碩的青年人抓住了。
如此一來，情形便完全改變了。
陳老板似乎被孟梨裳如此凶悍的一麵給驚著了，他沒有想到風塵女子中還真能有這樣狠辣的人存在，而自己還曾調戲過她，這樣的狠辣也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驚得直叫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