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麗讓她叫李大寬“叔叔”,她也不叫。
叫李誌興“阿弟”,那更不可能。
除了媽媽,她認為她和所有的人都沒有關係。
但是媽媽要她和他們有關係。自從她回來後,媽媽就讓她每個白天都守在藍誌偉的病床邊,她說:“你爸時間不多了,你多陪陪她。”還說:“你現在是看一眼少一眼,多陪陪他,免得將來後悔。”還說:“你爸現在多可憐哪,你是他唯一的親人。”
藍硯根本就不接受這些說法。她不認為那個行將就木的老男人,是自己的什麼親人。
她也不叫那個人“爸爸”。好多年都沒有叫過“爸爸”了,她都不會說這兩個字了,更不會像很多擁有滿滿父愛的女孩兒那樣,跟爸爸撒嬌,摟著爸爸的脖子,叫“老竇”,要“老竇”買好吃的,買漂亮衣服,要這要那。
她冷著臉,對所有人都冷著臉。那李家父子,她認為他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對他們充滿防範,骨子裏也看不起他們。
對父親冷著臉,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可憐的老男人,現在是活該!是報應!
對母親冷著臉,是因為她覺得母親這樣做真是“犯賤”,她跟藍誌偉明明沒有任何關係,幹嘛還要幫助他?還給他做飯,洗衣服,幫助他打針吃藥,陪伴護理,一絲不苟。
更犯賤的是那兩個姓李的男人,他們跟在李佳麗屁股後頭,像兩隻醜陋的哈巴狗。
還有醫院的那個環境、氣味,也讓藍硯分分種都想逃離。腫瘤科的住院部跟婦產科的完全不同,婦產科給人的感覺是粉粉的,有生氣,充滿希冀,而腫瘤科,四處漫延的,是死亡的氣息。
那些病床上的患者,身上插著這樣那樣的管子,有的大小便都不得不在床上解決,有的一吃東西就吐,吐了接著又吃,那種求生的欲望,讓人看著心裏特別的糾結。同情他們嗎?覺得他們那樣活著,真不如痛快一死。
本來心情就不好,又看著這些人,又是這種環境,藍硯覺得這個新春長假,過得特別的悲摧。
她有些後悔,為什麼不早點和江山多嬌聯係,然後早早去西藏,去了後,就關上手機。在那個遠離塵囂的陌生之地,跟一個陌生的男人,或者是自己一個人,轉轉經,淨化淨化心靈,或者就是曬曬太陽,用高原的太陽,把發黴的心事,全都曬成春天的光景。
她對身邊的一切充滿厭惡,甚至對自己也充滿厭惡。她硬著頭皮,在李佳麗的敦敦教誨之下,違心地努力地盡著一個女兒的責任。
李佳麗說:“你看你哥……”藍硯立即反駁:“我哪有哥?”李佳麗歎口氣,說:“你看人家李誌興,人家是怎麼做的?他完全把你的父親當成自己的父親在對待。”
藍硯毫不客氣,冷冷地說:“那是他們有所圖,你這麼好條件,他們不過是討你歡心而已。”
李佳麗很傷心,她流下了眼淚,說:“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絕情呢?你說話太傷人了。”
藍硯絲毫不為母親的眼淚所動,還是冷冷的,說:“我不過是說真話而已,你不願聽。”
最後,李佳麗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她不敢對自己的女兒有任何要求,隻說:“你就在醫院陪著他,反正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送飯哪洗衣呀我都不讓你插手,你隻要在表麵上原諒他,給他一個心安,給他一個好看,好不好?”
藍硯冷著臉。她不想做違心的事,也不想說違心的話。李佳麗幾乎是求她了:“孩子,他真的沒幾天了,年三十都撐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