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藍誌偉不光撐過了年三十,還撐過了正月十五,在農曆的“二月二”龍抬頭那天,才戀戀不舍地咽下最後一口氣,離開人世。
藍誌偉走得還算平靜,無聲無息,像睡著了一樣。藍硯這是第一次看到一個大活人,在她麵前一點一點地……變成……死人。
很奇怪,她感覺平淡,既不害怕,也不悲傷。
“這就死了嗎?”她毫無畏懼地看著父親的遺體,心冷如冰。
倒是李佳麗,默默流下了眼淚。她想起他曾經給予她的愛,他們在一起曾有過的浪漫和美好。當然,她也不會忘記他給她的傷害。曾經,她也是那麼刻骨地恨過這個男人,就像她曾經刻骨過愛過這個男人一樣。這個男人,改變了她的人生。
曾經,她是那樣純淨,滿懷幸福憧憬。
因為這個男人,她變得哀怨,變得悲傷,變成了一個讓她自己都討厭的怨婦。
在她終於走出哀愁與哀仇的時候,這個男人,卻又回到她身邊,以那種可憐可悲可歎的麵目,乞求她的原諒,並想要拿出賣身和賣生的錢,企圖對她進行一些彌補。
她原諒了他,接納了他,以她的善良和寬容。
她的善良和寬容,也打動了李家父子。
他們合力,延長了這個壞男人至少三個月的生命。
這三個月裏,她無私的不求回報的付出,感動了許多人,卻絲毫感動不了親生的女兒。
這三個月裏,藍誌偉心裏感動,身體卻承受著無邊的疼痛。他的日子並不好過。
其實每個人都不好過。
但是藍硯覺得,最不好過的是她自己。
首先,她討厭醫院那種環境。她覺得,在那種地方,一個不管多麼陽光、樂觀、健康的人,待得久了,心都會發黴。何況,她本就是帶著一顆發黴的心回來的。
其次,她討厭父親。即使看到父親在病痛中苦苦掙紮,看到父親瘦成一把枯柴,看到父親因為疼痛而汗流滿麵或者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淚流滿麵,她也不為所動。她對這個男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念。她不像母親,可以輕易地原諒他。
她做不到。
她認為這個男人活活毀掉了她。當初,如果不是他做下那些禽獸不如的壞事,她怎麼會考不上名牌大學,她的心裏,又怎麼會有如此濃重的陰影。他給她陽光亮麗的人生塗上一層層厚重的陰影。他讓她自卑,讓她活得像個刺蝟。為了保護內心裏可憐巴巴的尊嚴,她不得不讓自己渾身長滿刺。
她現在陪護他,照顧他,隻不過是給母親一個麵子。
她也不在乎同病室的病友及家屬怎麼評價她,她又不認識他們,她才不在乎呢!
她剛回來時,藍誌偉還能下床走動,還能正常地吃飯喝水,那時候,他還想緩和一下父女之間的關係,他討好地告訴藍硯,他給她攢下了一筆錢,那是他給女兒攢下的嫁妝。
“那是給你的嫁妝,孩子,我看不到你披上婚紗的那天了……”藍誌偉的話語充滿感傷,也充滿慈愛,他說:“你不知道你有多漂亮,等你穿上婚紗的時候,你會更漂亮……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藍硯根本就不接他的話茬。
“我真想有那麼一天,我牽著你的手,把你交給那個幸運的男孩……那應該是一場西式婚禮,孩子,你喜歡西式婚禮還是中式婚禮?”
藍硯還是不理他。
他繼續說:“那筆錢有60萬,你也可以創業,那是爸爸給你的……”這下藍硯接話了,她冷笑:“你有60萬嗎?在哪兒?你給我呀,你現在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