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不知過了多久,黛玉清婉的聲音翩然而至:“東西已經煮好了,王爺,請進屋罷。”
水溶醒過神來,抬頭看時,便見黛玉端著托盤,盈盈站在自己麵前,纖弱姣好,不由心中一蕩,舒出一口氣,方頷首應承下來,接過黛玉手中的托盤,一同步回房中。
燭光輕燃,掩映著淡淡的暈黃,黛玉斟了一碗白粥,送到水溶麵前,聲音中滿是歉疚之意:“王爺勞累了半天,我卻隻能以粥相待,實在對不住。”
水溶連忙搖頭,溫聲道:“林姑娘何出此言?讓姑娘親自下廚,溶才真正過意不去。”說著,凝睇著黛玉,見她發髻微見淩亂,眸中不覺流溢出深深的憐惜,想幫她理好秀發,卻又怕唐突佳人,隻得忍耐下來,端起玉碗吃了起來。
入口的,隻是尋常的白粥,水溶卻覺得心馳神搖,歡喜異常,原來,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不是禦廚精心烹製出的山珍海味,不是人人稱頌的燕窩魚翅,而是,在倦怠之時,心上人為自己遞上的一碗白粥。
窗外寒風如刺,聲聲入耳,室內卻溫暖靜謐,讓人宛如置身於和煦春風中一般。
兩人靜靜用了晚膳,水溶沉吟須臾,向黛玉道:“天色已晚,姑娘想必早就累了,溶自去書房,請姑娘在此將就一晚,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黛玉聽了,眸中有流光一閃而過,旋即恢複常態,溫婉點頭,應承下來,水溶便拱一拱手,又深深看黛玉一眼,方轉身自去了。
窗外月色如水,月光透過窗欞映在地上,明明暗暗,斑駁不定,黛玉起身吹熄蠟燭,卻一點兒倦意都沒有。
空曠無人的夜,隻有她孑然而立,一種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叫她迷茫無措,更有深切的恐懼在暗夜悄然滋生,止也止不住。
她本不是輕易會害怕之人,可是,今天的變故接踵而來,讓她疲於應付,也無暇多想什麼,可是,此刻安靜下來,心底的悲傷如泉湧來,隨之而來的,是近乎絕望的歎息。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況,她不是沒有經曆過,隻是,後來遇上李稹,得他全心相護,她總以為,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會回到她的生命李,卻不知道,今日會重新落入深淵穀底,更幾乎命喪宮闈。
今昔相連,牽扯起來的,都是痛苦和悲涼。
始覺,一生涼初透。
月華清瑩,星光零散,照徹長夜,帶著無盡的幽涼寒意,此刻若是隻身出去,必定寒徹入骨罷?
心中猶自忐忑,卻情知不能再耽擱,黛玉咬一咬唇,拉緊身上的衣服,悄悄推開門,步到院中,清寒的氣息立刻撲麵而來,耳中依稀聽得到風搖樹枝的聲響,窸窸窣窣,反而更襯得四周寂靜幽冷,叫人連呼吸都屏住。
黛玉停下腳步,向四周環顧了一下,此時,水溶應該歇下了吧?對於自己,他付出了那麼多,而自己能回報他的,不過是一碗清粥。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歎一聲,罷了,罷了,事到如今,已不是她能左右的,如果上天垂憐,如果能夠熬過眼前這一重難關,她必定會另想辦法,報答水溶。
這樣想著,黛玉心神稍定,複又低下頭,依照來時的路徑,向院外行去,心中甚是決絕,又摻雜了悲傷憂愁,複雜難辨。
一步又一步,院門已然在望,黛玉正要抬手推門,不想耳畔卻傳來男子的聲音,打破暗夜寧寂:“這麼晚了,林姑娘出房做什麼?”
黛玉心中又驚又駭,半晌才鼓起勇氣抬頭,凝眸處,水溶一襲銀白色長衫,身形瀟瀟,然而他眸中的神情,似乎染上了暗夜的顏色,幽深至斯。
見黛玉許久不語,水溶略微揚眉,慢慢道:“夜裏睡不著,突然聽到外麵有腳步聲,便出來瞧一瞧,沒想到竟是姑娘。”
他說到這裏,略停了一下,雙眸熠熠如星辰,將剛才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這麼晚了,林姑娘出房做什麼?”
黛玉臉上的神色有些訕訕的,聲音卻放得平緩清柔,從容道:“王爺不必疑,不過是因我心中煩悶,便出來走一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