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遁入空門,卻也不過是帶發修行而已,”寶釵肅了神色,徐徐道,“至於算計妙師傅什麼的,也說不上,不過是不忍見妙師傅年輕少艾,才貌雙全,卻身無所依,想給妙師傅尋個依靠罷了。”
說著,便挽住妙玉冰涼的手,推心置腹道:“妙師傅也當知道,賈府雖是權貴之地,但以妙師傅的身份,未必能夠久居,何況,做了女子,到底還是相夫教子,靜靜過日子才更幸福,我一直拿妙師傅當姐姐,常與這府裏的二太太聊起妙師傅,隻盼能挑個富貴雙全的佳婿,許給姐姐,讓姐姐一生幸福,享盡人間喜樂之事。”
她說得這樣不堪,妙玉姣好白皙的臉頰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差點氣昏過去。
寶釵正說到興頭上,並沒有看到她的失態,隻自顧自地道:“雖然這些日子,我們薛家一直忙碌不堪,但對妙師傅,我一直放在心上,從不曾忘,偏偏京城王孫貴族不在少數,但才貌俱全,又配得上妙師傅的,卻是寥寥可數,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叫人心中又是著急又是懊惱。”
“可巧前幾天二太太到家中閑聊,偶爾說起忠王府正在選側妃,我便留心打聽了,這忠王府門第高不說,王爺自身金尊玉貴,又是風雅之人,妙師傅嫁過去,閨房唱和,夫唱婦隨,不知有多暢快。”
說著,唇際綻開一抹清淺的笑容,繼而柔柔地道:“我是真心為妙師傅著想,才越俎代庖,不避嫌疑來勸解妙師傅,不知妙師傅意下如何?”
妙玉雙肩劇烈一顫,眸中流露出無法置信之色,然而寶釵的話清晰在耳邊回響,讓她終於確信,這一切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真的。
舒出一口氣,妙玉用盡所有力氣,才將心中澎湃的怒火壓下,抬起頭來,對上寶釵的眼睛,冷笑道:“寶姑娘這番話,說得可真冠冕堂皇,不過到底是什麼心思,我自問還是猜得出的,不過是想利用我,攀附權貴罷了,哼,寶姑娘將心思動到我這個出家人身上,如此行徑,不怕天地不容嗎?
寶釵聞言眉眼一挑,卻到底沒有露出生氣的神色,隻依舊笑道:“妙師傅何出此言?剛才我已經說過,妙師傅口口聲聲要出家,這麼多年,卻也隻是帶發修行,可見妙師傅心裏,還是極留戀紅塵的,如今我為妙師傅選得佳婿,妙師傅不但不感激,還說如此傷人的話,不免讓人心寒。”
聽了這番話,妙玉修養再好,也按捺不住,唾了她一口,怒聲道:“若不是見了寶姑娘,我還不知道,原來人竟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唾麵是奇恥大辱,寶釵心中甚是惱火,再也不能維持之前的端莊神態,用手帕拭了臉頰,看向妙玉的目光,如凝了冰雪一般:“我好心相勸,妙師傅卻依舊冷言冷語,可真應了那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妙玉一臉倨傲,仰著頭道:“就算我要吃罰酒,你又能如何?”
寶釵眯起眼睛,並不看她,冷笑道:“雖然如今我仍舊身在賈府,但即將嫁過來當寶二奶奶的事情,想必妙師傅一清二楚,以二太太對我的看重,到時候,這整個榮國府,遲早會由我當家,到那時候,我要對付妙姑娘,自是輕而易舉,到那時,無論我封了櫳翠庵,讓妙師傅忍饑挨餓,還是將妙師傅趕出賈家,都沒有人會過問。”
她說到這裏,撫了撫鬢角的珠翠,聲音森冷如秋日藹藹的浮霧:“剛才我說的,隻是一些小手段,我曾聽人說,最折磨女子的方法,是將人賣入青樓,讓她求生不成求死不能,妙師傅是聰明人,莫非非要走到那一步,才能醒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