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桔點了點頭,默了須臾,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一些,隱約浮現出一抹餘悸,低低道:“剛才老爺臉色陰沉,幾乎就要發作了,姑娘卻是半步不退,定力真好,奴婢可是嚇得心驚肉跳呢。”
迎春微微抿唇,笑意淺淡:“若是說這個,隻要看破了,也沒有什麼,何況,我自己也想通了,隻會以蠻力欺負弱女子之人,我又何必懼他?”
抬起纖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心中亦感慨萬千,唏噓道:“林妹妹說得很對,其實,人活在世上,對於其他人,不應抱多大的指望,更應該依靠的,是自己。隻要自己堅強起來,無論再遇上什麼事情,都能夠從容應對,絕不畏懼。”
繡桔輕輕頷首,臉有讚同之意,附和道:“林姑娘的見識,一直都是與眾不同的,每每讓人又感慨又敬服,一聽之下,再難忘記。”
凝睇著迎春,眉目間現出歡喜之色,旋又道:“姑娘今天的表現,與那天林姑娘在紫菱洲侃侃而談的情形,倒頗有幾分相似呢。”
迎春微微一笑,容色清潤,擺手道:“你這話太過了,我哪裏能與林妹妹相提並論?”
繡桔唇邊笑意隱現,搖頭道:“姑娘不必謙遜,今兒個姑娘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透出一抹卓爾不凡的清傲,也有著雲淡風輕的淡泊,實在讓人叫絕,不過,我心裏還有一個疑惑,姑娘……”說到這裏,聲音漸漸低下來,目光卻直直落在迎春身上,眉心微有顰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迎春看在眼裏,擺一擺手,溫聲道:“你跟在我身邊多年,與我感情頗好,有話隻管說就是,何必忌諱?”
聽了這話,繡桔沉吟須臾,咬著唇道:“既是這樣,奴婢便有話直說了,今天姑娘自求休書,話說得有理有據,從容不迫,不過,奴婢想問姑娘一聲,這可是姑娘心裏的真正想法?”
“當然,”迎春立刻點頭,沒有片刻遲疑,鄭重地道,“這件事情,我沒有告訴你一聲,便擅作主張,你心裏一定很吃驚,或許還有些氣惱,你且靜一靜心,聽我解釋罷。”
拍了拍繡桔的手臂,唇邊笑意溫雅,聲音亦軟了下來道:“剛開始的時候,我隻打算回來之後,將畫直接交出來,讓他再也不能以銀子做要挾,也就是了,可是,剛才我下了轎子,走進來之時,突然意識到,原來,這孫家的日子,我已經厭倦了,如果可以的話,這個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聽了這番話,繡桔默了許久,方歎息一聲,輕輕道:“這本是姑娘自己的人生,姑娘自己拿主意,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不該指手劃腳,隻是,我心裏很是擔憂,姑娘一回來,便提出這樣的建議,似乎有些冒然,倘若老爺不答允,今天姑娘所行所為,豈不都白費了?退一步說,就算老爺答允了,賈家必定回不去了,以後的日子,姑娘可怎麼過呀?”
迎春以手支額,神態自若,一字一句道:“你這話說差了,我將自己的心事說出來了,就算他不答允,我也努力了,反抗了,心裏麵,不會再有任何遺憾,倘若他答允了,於我而言,是天大的喜事,至於今後的日子,我自會如林妹妹之言,依靠自己過日子。”
說到這裏,揚唇笑了一笑,風輕雲淡地道:“天下這麼大,我不信除了賈家、孫家之外,再無我賈迎春的立身之地。”
其時,她容色清美,言語柔婉,卻蘊含著堅毅如玉的氣度,以及笑看紅塵的淡然,讓人為之動容。
繡桔一時無言,忖度許久,頷首道:“姑娘的見識,強過我許多,的確是我想差了。”
迎春淡淡而笑,眉心一挑,伸手拉住繡桔,恬然道:“我的將來,我已經想好了,不過,我忘了問一聲,今後的日子,你有什麼打算?”
繡桔聽了這話,不假思索地道:“姑娘何必問?奴婢是姑娘的丫頭,自當隨著姑娘才是。”
微抿紅唇,輕笑一聲,接著道:“今日之事,倘若老爺答允了,我自會隨著姑娘,一同離開孫府,去外麵尋一方落腳之所,相互扶持著過日子,倘若老爺不肯應允,也沒有什麼,我依舊會陪著姑娘,相伴孫府歲月。”
迎春聽了,心中自是歡喜,眉間的顰紋徐緩舒展開來,眉梢眼角,皆是清淺恬靜的笑意,動人如斯。
前塵如夢,曾經多少次落淚,經曆過多少坎坷,她都不再在意,也並不放在心上,因為,她已經明白,隻要不妄自菲薄,今後的日子,她一定能依靠自己,活出一份精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