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2 / 2)

若換了平時,孫紹祖必定會將她攬住,再怒聲嗬斥迎春,但是,此時此刻,重生了一般的迎春,讓他的心深受震撼,也顧不上其他了。

不過須臾功夫,孫紹祖便舉起手,將紅杏推開,同時冷聲道:“你消停一些吧,我與夫人說話,的確輪不到你這侍妾來打岔。”

聽了這話,紅杏呆滯良久,心中越發覺得委屈,卻因孫紹祖、迎春皆已一反常態,不敢再說什麼,隻能悻悻退到遠處。

如是,房內再無人敢開口,徹底安靜下來。

過了許久,孫紹祖突然踏步走向迎春,停在離她半步的地方,右手高高抬起,似乎要撫上她的臉頰,又似想要一巴掌揮過去,臉上的神態也頗為古怪,讓人看不清,辨不明。

眾人見狀,盡皆麵麵相覷,不明其意,繡桔尤其緊張,臉上血色盡褪,卻又因自己的身份隻是婢女,不得不噤若寒蟬。

迎春煙眉一挑,疑心孫紹祖多半是想打自己,若是換了以前,她必定會斂衣跪下,哀哀地哭泣求饒,但是,經過與黛玉那番傾心交談之後,她哪裏還願意向這個男子低頭?

定下心神,迎春傲然抬頭,留在眾人眼底的,是從容妍麗的微笑,清華奪目,聲音嬌柔卻清晰,毫無半點畏懼之意:“怎麼,老爺又想故技重施嗎?我自會站在這裏,任老爺打罵,不過,在老爺打之前,我要問老爺一聲,堂堂七尺男兒,不去邊疆建功立業,不在朝堂為民請命,卻隻以武力欺淩一個手無寸鐵、無法反抗的閨閣女子,老爺心底,竟沒有半點羞慚嗎?”

她這番話,顯然是在激將了,孫紹祖濃眉一軒,看著迎春的目光裏驀然迸出幾縷清寒,臉色也陰沉下來。

迎春心中一凜,卻並不回避,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淺淺如暮春月光般的笑意,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兩人對峙良久,孫紹祖的手臂終於緩緩落下,眼中的寒意亦漸漸淡去,卻換上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沉聲道:“夫人不必擔心,我……今天不會動你半根頭發。”

迎春雖然不懼他,聽了這話,卻也不由鬆了一口氣,沉吟半日,微微抿起唇,徐聲道:“剛才我的問題,老爺似乎還沒有回答呢。”

孫紹祖微微眯起眼,默了許久,方冷冷一笑,問道:“夫人所指,是否是以銀贖身之事?”

迎春含笑頷首,神色鎮定,應道:“自然。”

凝眸看著孫紹祖,唇角的弧度微微收斂,語意寧婉:“與其相看兩厭,還不如放開彼此,成全彼此,省得大家都不自在。自我來了孫家,老爺從未有過好臉色,想來,這門不相配的婚事,難受的,並不隻有我自己,老爺心裏也是極不如意的,既是這樣,老爺不如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倘若事成,老爺自己能人財兩得,便是我,也能尋一個幽靜院落,做些針線活計,安然了此一生。”

輕挽雲袖,施施然向孫紹祖行了一禮,隨即又道:“這是我的想法,不知老爺意下如何?”

孫紹祖將手環在胸前,哂笑道:“我從來不知,夫人這樣的人,竟也學會了步步緊逼,寸步不讓。”

迎春自知他在嘲諷,卻並不介懷,隻淡淡笑道:“人總是會變的,老爺不必吃驚,更不必將我這樣的人放在心上,依我說,老爺還是想一想我的話,早些拿個主意罷。”

孫紹祖思忖半日,揚唇道:“夫人這般執著,倒讓我有些感懷,不過,我依舊不相信,賈家那群人肯以五千白銀相贈,來助夫人脫身。”

擺一擺手,目不轉睛地看著迎春,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銳光,接著道:“倘若夫人當真有銀子,不妨先拿出來,讓我瞧一瞧,之後再拿主意不遲。”

迎春沉吟須臾,抿唇道:“看一下本也無妨,不過,此物關係我的終生,有些話,還是該先說清楚才是。”

抬起頭來,看著臉有疑惑的孫紹祖,一字字地道:“老爺堂堂一男兒,絕不會坑我這個弱女子的東西,絕不會言而無信,是不是?”

她這幾句話,說得很是含糊,但話中深意,在場之人卻都是明白的,無非是擔心孫紹祖胡作非為,將她的東西搶走,卻並不寫休書罷了。

因迎春、孫紹祖你來我往,劍拔弩張,眾人自是不敢輕易開口,唯恐惹禍上身,心底裏,卻都震驚於迎春的轉變。

不過幾天功夫,這個女子,便已經決絕至斯,還擁有了一顆清醒靈秀的頭腦,前後對比,不啻天壤之別,如何能不讓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