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畢業論文到了交初稿的時間,小柔也隻得強壓住內心的各種情緒,拿出自己的開題報告,因為沒帶電腦回來,隻能先用手寫下,再去網吧打成電子版。
這段時間,家人都在輪流去醫院陪床,本來不讓小柔去,好讓她能專心寫論文的,可小柔看著疲憊的家人,於心不忍,還是堅持要去,她把草稿帶到了醫院,在無事的時候,就放到腿上寫著,好在論文的構思在大三時就已確定,也閱讀過很多資料了,現在寫起來也沒那麼困難。
小柔的論文是關於文學作品中的自殺女性形象的分析,有點沉重的話題,特別是在這個特殊的時期,小柔總是會寫得過於感性,特別是關於生死的解讀。
值班的醫生看著這個女孩子將一些紙放到腿上不停地寫著些什麼,在詢問後才知道是在寫畢業論文,醫生感慨地歎了口氣,將自己登記病人情況時的寫字板給了小柔。十天後,小柔的論文寫完了,爺爺還是沒有醒來。
這天,小柔去網吧準備將論文打出來給導師發過去,剛發完,準備給秦繆發封郵件,最近太多事了,上次打她的電話也打不通,想著給她發封郵件說說自己最近經曆的種種事情,郵件還沒有寫完,就接到爸爸的電話,爺爺去了。
爺爺在醫院裏躺了十多天,中途沒有清醒過,就這樣安詳地睡去了,醫生判定是各器官功能衰竭。
小柔沒有去醫院,而是回到家,將爺爺的小煙鬥,長煙槍那個罐子用牛皮紙包起來,隨後又打開,然後打開那個罐子,裏麵有一張爺爺和奶奶年輕時候的黑白照片,還有一張多年前的全家福,幾個銀元,小柔認得,那是二三十年代流通的貨幣,小柔記得,爺爺說他小時候,曾被幾個銀元賣給了別人······。小柔看著這些東西,突然放聲大哭,有親人離去的難過,有對生死的不理解,有對生活的懷疑······各種複雜的心情。
爺爺下葬後,整個家裏都充滿了陰鬱,小柔本想在家裏多陪一下爸媽,可畢業季,學校裏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小柔也隻得先回學校去。
生活狠起來的時候,從來不會手下留情,以前小柔覺得,當一切壞得不能再壞的時候,就都會好了。
可小柔那時候還不明白,終結一段痛苦的,往往會是更大的痛苦。
“Doyouremember,Thethingsweusedtosay······”熟悉的鈴聲響起,是小柔定的鬧鍾。
小柔睜開眼睛,該起來,該回去了。她坐起身,扯過衣袖,擦了一下眼角,開始收拾行李。也沒有什麼東西好收拾,她把東西都塞進自己那個很大的包裏,用冷水洗了把臉,拎著包,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
(二)
她先回到自己工作的城市,正好趕上新一輪的招生,小柔是講示範課的老手了,培訓學校的校長一直讓小柔準備去上有家長聽的公開課,小柔想著就算自己要回家,也得要把這邊的事情給弄好。她打電話回家,確認了隻是姐夫的媽媽又去家裏鬧騰了一番,姐姐姐夫確實要搬家了,但是迫於村裏人都在說著爸媽很可憐,兩個女兒都遠走了,怕是以後沒有人養老之類的話,姐姐於心不忍,所以才要小柔回家工作的。
小柔給姐姐,姐姐的婆婆,爸媽都打了電話,說清楚自己把這邊工作的事結束後就會回去了。
小柔還沒來得及讓自己的情緒緩一緩,就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了。這天剛要下班的她接到前台轉來的電話,她以為又是要谘詢她課程的家長,結果,是有人拾到了她丟失的那本書,小柔很激動,她原本以為是掉了。在跟對方溝通,對方答應給她寄過來。她高興壞了,看來世界上還是好人多的。
那天過後的一周裏,工作上太多的事,忙起來時隻得將這失而複得的喜悅收起來。
這個周五的下午,小柔又是上了一天的公開課,踩著高跟鞋站了一整天,累得反應都有點遲鈍了。下班回家的公車上,她耳朵裏塞著耳機,傳出的是世界杯主題曲的聲音,這是小柔的習慣,累的時候或者低落的時候就聽世界杯的音樂,那些激動人心的歌曲,總能讓她瞬間滿血複活。在快到站時看到了一個很大的廣告牌,上邊是一個男士,這人怎麼長那麼好看,看到旁邊還有名字“樊沐”,小柔感慨,自己這兩年不是瘋狂工作,就是在瘋狂學習,都快跟社會脫節了,這些明星自己都不認識了。
其實小柔也是追星的,以前初中時候跟著老爸看世界杯,迷上了馬拉多納,後來因為高中時候喜歡的男孩子喜歡上了NBA,又迷上了科比。隻是對於影視明星,她是真的不認識,她基本不看電視劇,不看綜藝節目,看的電影也是很老的,且還是那種冗長、平靜的文藝電影。
不過小柔看這個樊沐倒是有點眼熟,而且這名字也熟悉。她到站下車後,像想起了什麼,又走回到剛看到的廣告牌那,仔細看了看那個帥氣的男人,怎麼像在哪見過呢。不過小柔立馬又釋然了,大明星嘛,肯定是在哪的新聞上看到的,隻是這個名字是真熟悉。
小柔走回出租屋,天都已經黑了,她胡亂給自己煮碗麵條,又開始備明天的課。突然想到之前打電話給自己說是拾到那本書的那個人是叫什麼來的,好像讀音就是樊沐啊,不會是撞名了吧。她拿出手機,翻開微信,那個人的微信名稱是多木先生,查看了一下他的相冊,也沒有自拍照,照片多是一隻刺蝟和一隻貓,看來這個人是養了這兩個動物吧。小柔看著那出鏡率非常高的兩個動物,心想喵星人的爪子慘了,肯定會忍不住要去掏刺蝟的······小柔搖搖頭,這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看來是跟著孩子們天馬行空的相像得太多了。
小柔退出微信,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不過離上次跟拾到書的人通話已經過了一周了,自己還沒有收到包裹呢,不會是忘了吧。
隨後,她又打開微信,在輸入框內寫到:非常感謝您拾到我的書,書失而複得,我太激動了,還沒來得及好好向您道謝。對了,還沒來得及問您尊姓大名呢。如果方便的話,把您的地址發給我,我給您寄一份小禮物,以表示我的感謝,萬望您不要推辭。
小柔把消息反複讀了幾遍,算是道謝,如果對方忘了的話,也算是順便提醒一下,雖然小柔自己都覺得這樣好像有點不好,但她太想拿回那本書了。在確認沒有不妥的措辭後,才惴惴不安的點了發送。小柔雖然能站在有一百多甚至更多人的課堂上,從容地講課,但在私下與別人交談,特別是陌生人交談,哪怕是發消息、微信之類的,都得要反複斟酌。
(三)
樊沐在與小柔通過電話後的第二天,本來都叫來助理,打算讓他把書寄出去的。但拿著那本書,不知怎麼想的,又不打算寄出去了。然後又打電話給肖阿姨,詢問N大研究生複試時間,在得到確定的答案,是在三月底。
他想正好有場戲是要在N市的那個曆史悠久的大學裏拍,也許能親自把書還回去吧。雖然被自己的這一想法嚇了一跳,但他還是把書放回到枕邊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樊沐都在全心研究劇本,背台詞,這個劇本裏家國安危、愛情的微妙,都是需要揣摩的。而作為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群體,又有更多矛盾複雜的情緒。他希望自己能很好的傳達出來,而不至於將突兀的現代感代入,為此,最近他還在讀一些二三十年代的詩作。
專心做事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轉眼就又過了一周,樊沐看日曆,三月十五號了。
今天拍攝的是一場離別的戲,在人潮擁擠的碼頭,人人都在盡力趕著向前,希望登上那艘逃離的船。
其實他們隻是因為太過恐慌,忘了在戰亂年代,所有的逃離,都不過是從一處混亂逃到了另一處混亂,但人到底是渺小的,終其一生,都想要尋找一處避難之所,可這一定不是那艘船所能帶他們到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