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來就不能正確認識自己。”宋喜歌高聲嚷嚷。
淚水從兒子雙眼再次湧出。父親的妥瑣自卑如同他的蠻橫狂暴同樣令人厭惡,不管怎麼說,瞧不起自己的父親,隻能使兒子內心更痛楚,尤其是這一念頭由於父親的所為愈發使打消它成為不可能。
宋成名完全被兒子怒視他時的猙獰嘴臉驚呆了,他沒有想到兒子竟然對他說出這麼一大堆大人都很難說出的駭人聽聞的話,講出這麼一通他兒時聞所未聞連想都不敢去想的道理。這道理那麼冷酷,毫不留情地將他所做的一切可以稱之為功績功德的東西一筆抹煞。正是這道理中包含的那些雖然冷酷但接近事物本質的的東西令他驚懼不已。
看來他不是第一天想這些事了,他的的確確在成長,以令人睹目的速度在成長,就象一隻虎崽子已開始向人呲出新長出的獠牙了。
宋成名震驚的已無心再哭:“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呢?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的父親?這是生你養你的父親啊。”宋成名嚷叫著。
宋喜歌牙疼似的抽了抽嘴角,半邊臉痙攣地抖了一下,崩出一句話:“就是要讓孩子平安生下,誰也別想攔住!”說完轉身進了裏屋。
“全白說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宋成名如癡如呆地扭臉問夏家夫婦,
他臉上流露出喪子的悲哀與絕望,令所有為人父親者為之黯然傷神。
夏秀君亦不忍再睹,她似乎也為宋喜歌的行為感到羞愧,低聲勸慰著宋成名:“你別和他一樣,他畢竟是你的兒子,他也是著急沒辦法。”
她紅著臉,挺著大肚子,抽身也進了宋家北屋。
“兒子就是狼,這你應該明白,長大了必要踹窩。”夏秀君爸爸不知如何安慰才是,脫口一句民諺。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他從前是個懂事的孩子。”宋成名兀自喃喃自語,盲人似的摸索著把夏氏夫婦讓在北屋大廳,三個人在沙發上坐下。他的心像遇到侵襲的蚌殼緊緊增在一起,血液似乎都不流動了。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什麼時候開始變的?他的樣子真可怕,我都認不出他了。”
“誰造成的呢?”夏太太在一邊冷笑著問。
是啊,誰造成的,宋成名一臉茫然。
“你自己。”
夏秀君爸爸忙拽了下妻子的衣角,夏太太一巴掌打開他的手,都鬧到這份兒上了,還不肯說實話嗎,夏太太氣呼呼地衝宋成名說:“現在知道什麼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了吧,你前一陣兒不是挺得意的嗎?現在可好,一個新的生命就要瓜瓜墜地了,還拿不準注意,埋怨這個,埋怨那個,埋怨甚麼都遲了,你就說現在該怎麼辦吧?”
“難道我錯了嗎?”
“你錯沒錯咱看事實,你先不把自己當爸爸,孩子怎麼尊重你,孩子畢竟是孩子,懂得什麼好歹,平時一天三頓地給他講道理他還備不住要出點事,這回可好,大撒把沒人管了,那他還不上房揭瓦,亂子出在孩子身上,根源可在你那,
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夏秀君爸爸開口說,“成名你跟孩子玩的那一套真是有些欠考慮,你是一時痛快了,氣象萬千了,鬧的我們的孩子也不服管了,我一說她,她就回嘴,你瞧人家宋喜歌的爸爸,淨拿你來壓我們,搞的我們兩口子暴君似的,我對你有意見了,這麼幹不行,一家之內要沒個規矩,不分尊卑長幼那還不亂了,怎麼樣?你現在也償到苦頭了吧,孩子真跟你沒大沒小,拿你當他的小朋友一樣對待,你也感到不舒服了吧,你這叫咎由自取。話說回來,你們吵的這麼厲害?吵出眉目了嗎?”
“是啊,到底吵出結論了嗎?”夏太太也問。
宋成名聞言一愣,他也一時想不起來吵了些甚麼,光顧使勁哭,使勁吵,使勁生氣了。片刻之後倒是想起來了,可一旦想起來又發現這起因實在不好張口,實在有些為難,一個大男人,實在不好意思向外人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