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明媚,日光極好,杜沁沁整日興匆匆忙碌她的植物。路之軒抽空觀賞一遍她的花園,菜圃和那神奇的常年不衰白玫瑰花房,真心讚歎,那個女人把它泛濫的愛傾注在這些美麗的事物上,讓那些美極致到攝人心魄。
路之瑤潛心於她的畫作,輕易不肯示人,依舊聲稱時候未到。她甚至宣稱她要在化作完成後換了她房間裏的壁畫,她要畫一隻穿著背心褲衩的巨型兔,說是比埋葬在櫻花樹下的女人清新明媚不知多少倍。杜沁沁雙手讚成,說是要是女兒轉型為陽光少女的過程中幫上忙,前提是路之瑤一定要記得盡快為她畫張肖像。路之軒當時正坐在路之瑤身邊吃點心喝下午茶,翻了個白眼,說了句你瘋了,就上樓了。
日子其實挺好,沒有衝突,沒有傷害,雖然不能算幸福快樂,至少都在一起,不會痛苦。路之軒卻跑過去問路誌宇關於顧錦的事。
“爺爺常去的那個池塘的蘆葦叢裏有一個墳墓,是一個叫顧錦的人,你認識麼?”路之軒說,“聽說,那個墓碑是爺爺讓人造的。”
“你怎麼發現的?”路誌宇像是談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是有聽說過這個人,是你爺爺年輕時一個朋友。”
“去年元旦的時候,我去看林伯。算是意外發現。”路之軒解釋。
他站在那裏遲疑了一下說,“爸,顧錦是顧若沐的爸爸,是吧?”
“恩。”路誌宇再次站到和兒子路之軒對立的位置,生怕他又有什麼驚人之舉,對他警覺,“顧錦出事了之後,我以為顧媛她也死了。”
路之軒卻淡然地笑,“你放心。我隻是想知道顧錦是不是十天的外公。”
屋外草坪上小水壺到處灑水,花兒葉子的,什麼都是水靈靈的。
大馬路上巨型水車轟轟烈烈地軋過,灑了行人一聲,於是罵罵咧咧開始罵開來,水車卻什麼也不管,依舊轟轟烈烈地走了。
行人再怎樣不甘,也沒人理會。回頭望望,大水車也不見了,也覺得沒意思,咕嚕幾句也就走了。
隻留下地上慢慢蒸騰出水汽,濕潤了一大片空氣。
窗外風卷殘雲。躺在地上能看見一朵朵巨碩的雲相撞,糾纏,然後拉拉扯扯,被風撕開,帶著一部分對方走了。這種雲往往剛分開的時候,分裂處有小小的尖尖的尾巴,尖得能戳人,可是時間久了,又被風磨平了。
春天迅速侵襲,快得你站在那裏能聽見劈裏啪啦的爆裂聲,一睜眼發現那是萬物蘇醒,不甘平庸,要帶點兒響聲。
小城裏的女人往往耐不住寂寞,紛紛開始換裝,遮頭遮耳朵遮眼睛遮腳踝,一個個戴著眼鏡帽子,脖子上的絲巾紮法無數,腳下還穿著高幫短靴,裹得嚴嚴實實。有人躲在角落,看見她們滑稽的模樣,咯咯地笑,一抬頭看見她們路過的那些路邊,立著的那些樹木的枯枝已經是綠油油。
於是那在長巷深處觀望的人慢慢抬起頭,明眸撞上日光。
徐朗拉住戴恩,“走,走,我們街拍去。”
他聲稱能在街拍時把那些不穩定景象拍到完美時,你就算成功了。戴恩糾正她說,那是走過的人物。他糊弄糊弄,繼續說下去,他說,小恩,我跟你說哦,你不要誤會,我還是要走小眾文藝小青年路線的,我來街拍,並不代表我關注別人穿什麼或者說別人穿什麼好看,我是在為我將來拍出具有深層精神內涵的小眾照片奠定基礎,你曉得嗎?我是有長遠目光並且有明確目標固定理想的有為青年。
戴恩卡擦卡擦地猛拍一通後停下來,她說,朗,你曉得嗎?我現在就隻關心他們穿了什麼或者說他們穿什麼好看。我目光短淺胸無大誌,跟你不是一路人,可是巧的是我們現在都跑來街拍,說準確點,還是你拉我來的。你再羅裏囉嗦,我就跟你這樣的有為青年劃清界限。
徐朗於是感慨,當初羞澀可憐楚楚動人的長辮子小女孩怎麼就不見了呢?
徐朗,你別這樣挖苦我,我聽了難受,你明明知道那樣的我根本不存在。戴恩丟下徐朗蹭蹭往前走。她正在偷拍的女人嗖地掉過頭,狐疑地看著他們,倒也沒做什麼,就那麼走了。
徐朗心驚膽戰護著相機,說是要去找個經常被遊客當旅遊照背景俗稱景點的地方,比如雕塑啊什麼的,這樣才不會被發現。接著他就帶戴恩去了百貨公司門口,蹲在長椅上,猖狂地拍著眾多擰著精致紙袋出入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