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的是,學校每個教學樓有兩個樓梯,十天在這個樓梯轉角,男生卻出現在了另一個樓梯口。
走到車棚時,十天忽然想起車還沒拿回來,於是往路口走過去。十天慢慢走著,整個右腿已經麻木,幾乎是拖向前的。車已經不在路口,十天皺眉回頭,會回頭是因為潛意識裏的期待,期待他會出現,然而身後隻有陌生的麵孔,十天看著迅速靠近的人群莫名恐懼。
不去想其他事情,單純地往前走。疼痛在十天走到橋中的時候演化到了最激烈的程度,寒風劃破傷口,刺進肌膚,竟有真實的穿透感。依靠著欄杆站著,右腿漸漸失去知覺,十天小心地摸一下膝蓋,又冷又硬。
被嚇到,十天立馬站了起來,站住了,走兩步。還能走,十天微笑,啟程回家。
十天推開門的時候,有點略顯昏暗的日光燈照著十先生和十太太,十天忽然感到很滄桑。
十太太一見兒子露出欣喜之色卻又有些責怪,表情很奇怪,等他看到兒子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時,剩下的便隻有憐愛了,而十先生原本硬邦邦的臉也柔軟下來。
十太太迎上去扶著兒子,有些絮絮叨叨詢問,十先生看著報紙佯裝不在意聽著,大致明白了情況後看十天一眼然後走進臥室。
十太太給十天端來夜宵,豐盛如正餐,十天慢慢享受著十太太滿滿的愛,又看對麵坐著的十太太,十太太年近四十,臉上不少皺紋,可依昔可想見她年輕時候的模樣,又因為不做職業太太,日日勞頓奔波,身材並沒有怎麼走樣,所以現在看來,是很有魅力很有氣質的成熟女人。
而十天這張臉正是由她遺傳。
十天怔怔看著十太太那張漂亮的臉失神。
“看什麼啊?還不快吃,都冷了。”十太太輕聲責怪。
傳說中,父親也曾是才華橫溢的俊朗小生。是的,傳說中。
十天微笑,低下頭,大口扒飯。
十太太收拾碗筷的時候十天從包裏取出飯盒。之前飯盒將十天的包撐得變形,但十太太注意力全在十天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這是看到兒子抓著這個女式的飯盒,很是吃驚。
“哪來的?”
“同學用這個送飯給我的。”十天並不曾想到這樣一個女式飯盒會引起什麼遐想,翻著報紙,平淡地回答。
“男的還是女的?”十太太盡量平靜。
“男的,飯盒是他妹妹的。”十天看著粉紅色盒子上大大的HELLOKITTY圖案突然反應過來,來不及紅臉趕緊回答。
十太太收拾完了後讓十天卷起褲子讓他看看,十天將腫得厲害的膝蓋給十太太看,十太太低聲驚呼。
“有沒有傷到骨頭,去醫院了嗎?”
“去醫務室了,沒事的,應該沒有傷到骨頭。”十天明明是很害怕的,害怕會對腿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可是看到十太太著急,卻隻有安慰。十太太對他太好,他不能再要求什麼,而十先生,雖不像十太太那樣明顯地表達,但也是很疼十天的,十天知道。
脫下仔褲的時候,大腿上有被撕裂的痛,膝蓋上麵一點的地方有淤青,內側被磨掉一大塊皮,滲出血來,仔褲上已經有幹了的血印,剛剛大概就是這一塊粘住了,所以才會感覺被撕裂。
水流過傷口的時候,熱辣辣的疼。
十天爬上床,抱著柔軟的被子,眉心漸漸舒緩。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門被打開,腳步沉重,是十青。十青掀開被子看了一下兒子的傷口,小心地給睡著的兒子蓋上被子,然後盡量輕聲地走出去。
第二天迷迷蒙蒙醒著,因為身體疼痛便沒有起來,隻是那樣閉著眼躺著,十太太進來,大概是給十天塗了什麼藥膏,清清涼涼的很舒服,大腿內側熱辣辣的傷口感到同樣的清涼的時候,十天臉蹭蹭紅起來。隻穿了小內褲的發育得很好的十天。
十天牛奶杯,乖巧地往外走。並沒有車去學校,所以十天已經決定去坐公交,一走上去就頭暈得站不直的公交。
“等等。”十青放下報紙,抓起茶幾上的鑰匙,“我送你去學校。”
十天動作瞬間遲鈍,轉身偷笑。
十青一到車庫便發現了狀況,問十天:“車沒有拿回來麼?”
“不是沒有拿回來,是丟了。”十天隨意地踢著腳邊的紅磚碎塊,完全無所謂的樣子。他的這個壞習慣,越是在乎越是緊張的時候就越是會裝作完全無所謂的樣子,可是那些不夠自信不夠相信的人會被騙到的,會以為他真的無所謂,然後就這樣越來越遠。
十青那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丟了啊,那車用的時間也不短了,換一個好了。”
十天坐上十青的老鳳凰,這車比十天那輛破多了,年代也久遠得多,十青卻一直沒換,十青說這還是大學時候買的,帶著你媽繞著湖畔一起走過一圈又一圈,一天又一天,然後就那樣度過了那段最美好的時光。
事實是你是吝嗇鬼,才扣死用這破車吧,還什麼最好的時光。當時喝著牛奶的十天就是這麼回應的。
此刻的十天坐在十青的後座,覺得很安穩,看見十青的幾根白發,十天忽然很是不舍,下意識地碰了十青一下。十青側了側頭,沒有掉過頭來看他。
十天看著十青的背影,一臉落寞。
“你爸?”肩膀被誰拍了一下。
“恩。”十天看他一眼,往校門走。
“這樣很麻煩哦,一直是爸爸送的話。”男孩小心地說。
“恩。”
“你家遠嗎?”男孩又問。
“是。”十天往前走,男孩不緊不慢地跟著。技術這麼高,他去玩跟蹤好了。
“那你到我家來吧。”
“幹嘛?”十天明顯沒反應過來。
“受傷期間就先住在我家吧。”好自然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