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的日子裏直到大年初八的下午四點父親最後一口氣離開身體,他一直在掙紮著和打針後的昏迷中度過的,我父親一直沒有放棄活著的可能,而且一直要醫生救他,隻是後來很多人叫他應該放棄了,但我知道他心裏沒有放棄過。
那段日子,我奶奶和外婆都有去看他,而我父親並沒有原諒我奶奶,隻是對她說“你太不懂得愛我們了”,至於這句話,我不想在追究是父親對,還是奶奶對了,因為生命終究在該結束的時候結束,對錯隻是人活著的一個結罷了。那時奶奶一直對他說“我知道,我知道”,我看到奶奶的淚水,其實我並不知道奶奶知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作為一個孫子的也沒辦法體會他們母子之間的事,應該是說是一個女人和四個孩子,一個瘋了的丈夫的家庭。我奶奶能活下來,其實也是一個奇跡,但是在這裏我沒想描寫我奶奶活著的奇跡,有一點我要告訴你的就是,我們全村的廁所都是她一個人在清洗,當他四個兒子都成家的時候,而她賺到的錢很多是給了他四個孩子,包括我們這些做孫子的,我奶奶其實沒必要知道什麼,因為她把她懂的都做了,做到了完美,隻是對錯在父親心裏留下了一個結,那個結讓他一直沒有看到他的母親在做什麼,以至於有一次過年四兄弟沒有一個記得叫母親去吃飯,留下一個女人和一個瘋了的丈夫在一個老屋子裏過年,我親愛的父親,當我寫到這裏的時候,我不是在責怪你,對我來說,你很偉大,隻是你太傻了,就像那些不敢提到的“愛”的聰明人一樣傻,你並不聰明,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是懂的。
母親告訴我,父親也看過窗外的海港,那是一個清晨,我已經回去舅舅家睡了,母親扶著父親去洗漱,洗漱間剛好在窗的左邊,父親說要看看窗外是什麼,父親和我一樣被窗外的一切感動了,那時母親指著那個佛堂說,將來你走後,我們把你送去那裏怎麼樣,父親說挺美的,我母親說裏麵有你愛聽的佛歌,父親笑了笑,很是滿足,但沒說什麼。
因為是過年,所以來看我父親的人越來越少了,但在父親的最後一天還是來了很多人,父親在要離開時的最後掙紮很是痛苦,哀叫聲把很多人的心都擊碎了,流著淚,連在隔壁床的老人都哭了,父親一直喊著我母親的名字,但是那個老人一直叫我母親要離開我父親一會,不要讓他看到,老人說那是因為父親舍不得我母親,所以在掙紮著,要她先離開,好讓父親安靜的走,母親走出父親的視線後,父親一直說他冷,我想找個被子給他,二叔說不用,那是我父親在爬雪山,那是靈魂回家的一段路。我二叔和小叔都哭了,我母親抱著我二嬸也哭著,我沒有哭,而是在打電話準備父親去靈堂的事。父親在斷氣前也穿上了他自己想要穿的新運動服和新球鞋,他說如果有地獄,他還願意在地獄做老師,教體育。
我親愛的提奧就這樣走了,我說的提奧不是梵高的弟弟,是我的父親,他比梵高的弟弟還要好,在對我的時候。而我並不是梵高,如果是,也是一個嘲笑。我回想起了那時在廣州寫的歌曲,這個歌曲我父親聽過,但是他不知道歌詞的意思。
《親愛的迪奧》
野花開在山的那邊,
你想要摘,卻在路的那邊,
呼喊著你,已經沒用,
所以我決定離你而去,
親愛的迪奧,再見,再見
親愛的迪奧,再見,再見
你寫的書信,散滿一地。
路過小巷,他們還在說你的長短。
親愛的迪奧,再見,再見。
拿著手槍,走向田野。
野花正開著,很是燦爛。
一聲槍響,黃色怒放。
親愛的迪奧,再見,再見。
親愛的迪奧,再見,再見。
我的家鄉十年前,有水輕輕清清的流,想到我和我的父親在聽它的說話,而現在那裏隻留下一條條黑了的河,也沒人再聽它說話了,我和我的父親母親也在那天起離開了那個村子,年輕人在夢想著外麵的世界,父母們叫他們不要回來這個該死的村子,讓小學,中學,高中,大學,去改變孩子們的命運。讓它去流吧,但你可知道,就像家鄉的流水一樣,父母們不再聽孩子們說話,孩子們不再敢看他們的眼神,因為河水已經變黑了。聰明的人兒,你說“愛”是愚蠢的,其實在我眼裏,你就是愚蠢的,但包括我在內。父母們說的“愛”到底是什麼,是小學,是中學,是大學,不是,是那條河一樣的聲音。
其實我沒有跑題過,朋友,你可知道。隻是你說像水一樣流著的聲音,我又怎麼能寫得完呢,聽說它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