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問天地乾坤(1 / 2)

第二十七章

在絕對的無言之外天花板傾聽古代無葉之雨的降落,傾聽羽毛,甚至無拘無束的夜晚,所以我像孤獨的房子一樣等你,直到你再見到我並住在這兒。——聶魯達

任外頭怎麼敲門,硬是不見蘇零落有半點回應,隻聽得江乾說道:“零落姐,請你開門,我真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同你說。”

蘇零落以為江乾是替葉嘉良來當說客的,轉念一想,葉嘉良並非怯弱之輩,這點事還犯不著讓他躲起來,派江乾出馬,可是,江乾會有什麼重要的事同她說呢?且在這三更半夜?

他話裏有不可多見的懇切,再三猶豫下,她將門打開,差退千蘭,江乾直言不諱:“江安邦自殺了!”

蘇零落驚愕失色:“你說什麼?”

江乾重複:“江安邦自殺了。”這一次語氣平靜許多,但依舊掩不去他眼底的悲傷。

白天剛得知蘇信遇難的消息,哀痛尚未緩過來,又驚聞江先生自殺,蘇零落隻覺悲痛至極,連哭都忘記。

不知過了多久,才想起來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不僅如此,她還疑惑,“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不待江乾開口她連著問,“你是什麼人?”

“我是司令的部下,他是什麼人,我就是什麼人。”江乾答。

“司令不知道你獨自上山吧?你告訴我這些的目的是什麼?”

“你們的人打算於明晚營救江安邦,令他們取消行動,賀晉鵬勢必會隱瞞江安邦已死的消息,屆時,隻怕羊入虎口,落進他設下的圈套裏。”

“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嗎?為何又要特意提醒?”

“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誰之托?”

“江安邦。”江乾的眼裏五味雜陳,但蘇零落分明看到了同平日裏不一樣的東西,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問起他家裏的人可還在,他回都不在了,眼裏便是這說不清道不明的顏色。

“你見過他?他為何要拜托你?”蘇零落察覺不對,又猜測:“你確定他是自殺?”言下之意一聽便知。

江乾譏諷:“你懷疑我殺人滅口?那我為何跑來告訴你這些?他人在賀晉鵬手裏,難逃一死不過是早晚的事,我為何又要大費周章將他滅口?”頓了頓,他的聲音變沉:“他奪過我的槍自殺,那一幕我真不願意看見。”

“那你為何去見他?難道你想救他?”可是江乾為什麼要救他?江安邦又為何托付他傳話?江安邦,江乾,江安邦,江乾……

真相赫然擺在她眼前,隻除非……

“他是我的父親!”不等蘇零落開口向他證實,江乾已宣布。

原是這樣!這世上的事總這般不盡如人意,這勢不兩立的身份終究埋葬了前世修來的父子緣分。

“司令知道嗎?”蘇零落問。

“他不知道。”

“你如何信任我不把這一切告訴他?又如何確定我能將這消息傳遞出去?我被困在這裏已近盈月。”

“若你的消息傳不出去,賀晉鵬也不會在南門火車站遭遇刺殺。我信任你,隻因你我是一類人,且你更甚於我。”

下山的時候已是五更天,寒雲寺的晨鍾落下一地餘音,在山穀間回蕩,久未散去,直把江乾一步一個腳印帶到寺廟門口,石徑上的落葉踏上去脆聲作響,聽來好似斷腕前的無聲歎息,令他想起父親死前那毅然決然的一槍,他說: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

他是見慣生死的人,年紀雖輕,雙手卻也沾了不少的血,但從未見過有人這般悲壯赴死,他甚至無法形容父親留給他的畫麵是怎樣的驚悸,幾乎令他倉皇而逃,上山的路上,憤怒不知向誰發泄,疾行的車子栽進灌木林,背後就是山崖,那時他想,若是掉下去了倒也算一了百了,父親同他不可共存的身份,令他未曾盡過一點孝道,甚至因擔心牽連自己,極力避而遠之,以為老死不相往來了,卻得知他被逮捕的消息,那一刻,終被這打斷骨頭還連著的血脈促醒,真不明白究竟是有多少深仇大恨,連對至親都要趕盡殺絕?不明白自小那麼深愛自己的父親如何就成了自己的宿敵?不明白一向善惡分明的父親怎的好端端痛下狠心在他麵前自戕?不明白這世間的倫理綱常可還健在?可是誰又有答案呢?一派澄明旭日東升的天,一徑落葉萬年不變的地,無一人回答。

有住持前來開門,見江乾落一身紅塵,問他自哪裏來,他兩眼空洞答不上話,終究隻與住持道別,匆匆返身。離寺下山的路上,忽記起常人所道:人人說我身是客,隨風隨雲隨流水,我問人人身是誰,問天問地問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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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於翌日下午送抵山下,小超將電話直接打到司令部,約邱世誠接麵,地址仍在姚記麵館。

邱世誠如約趕赴,見他埋頭不說話,直覺不好,問道:“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