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酒史、酒器、酒人(1 / 1)

酒史、酒器、酒人

封麵故事

作者:王愷

中國的酒誕生的瞬間,並不是因為穀物的豐足,而很可能是偶然性,無論是傳說中的儀狄造酒,還是杜康造酒,都屬一次失誤的產物。這種液體的誕生,當時曾立刻引來人們的驚恐,比如傳說中的儀狄造酒,飲用後,大禹雖覺得甘美,卻立刻疏遠了它。因為這種神秘的液體帶給人精神上的興奮,讓人覺得不再能主控自己的思想。

也正是因為這點神秘性,酒從誕生起,剛開始就作為與上天、祖先的溝通工具。夏、商人的飲酒不僅活躍,還帶有幾分瘋狂。他們的長夜之飲,他們祭祀時使用的那繁雜隆重的青銅酒器,他們將大量酒器作為陪葬品的行為,都說明,到了商代,酒已經成為一種上天賞賜的稀罕之物,通過它與上天溝通再自然不過。其實在現代,人類學家也常發現類似情況——各個部族的首領或巫師,往往是通過酒精等飲料的致幻效果,開始自己與神靈的對話的。

進入周朝,酒雖然開始被人為牽引到“禮”的境界,開始在生活規範中發揮作用,但在祭祀中,酒的能量還是被發揮到了極端,《詩經》中提到的酒事,隻有最清潔的酒和最優良的牲畜,才能用來從事祭祀,離開了酒,祭祀就無法進行。祭祀畢,一定要飲酒聚宴,這種習慣對後人產生了深遠影響,這就使中國酒的使用,始終帶有天地人合一的色彩,注定它就不是一種平淡乏味的飲料。

隨著秦漢之季酒的產量增加,酒開始進入世俗生活,不僅是貴族,普通人也可以享受它所帶來的樂趣了。但是,酒被賦予的精神性一點沒有減少,反倒在各個階層的飲用者中引起了不同反應:以飲酒之風大盛的魏晉為例,由於社會動蕩加劇,利用飲酒來表達自己內心的迷惘,成為普遍之舉,多飲成為豪舉。像劉伶那樣飲酒後裸身的大有人在,有士人用船載滿酒遊走的,有通宵達旦宴飲的,醉死酒場者也不乏其人,酒和生命,和死亡都帶上了關係。劉伶用《酒德頌》謳歌了嗜酒者,實際上是借將酒傳奇化,來讓生命本身傳奇化,整個魏晉都籠罩在這種酒影中,包括陶淵明的《飲酒二十首》也是同聲相和。

而平民百姓也開始借酒狂歡,中國鄉村開始了種種與酒有關的祭禮、節日,1600年前的賈思勰在《齊民要術》中對43種釀酒法的記載,是在側麵說明酒的受重視程度。

從秦漢到魏晉,再到盛唐,中國酒的酒精度一直沒有大幅度提高,那時候飲用的是黃酒的雛形,這也給飲酒者酒量巨大以解釋,為什麼李白能夠“鬥酒詩百篇”,而“一壺好酒醉消春”的白居易的平常狀態,更說明醉酒是詩人們的日常狀態,“但願長醉不願醒”,則是詩人們的理想狀態。

進入元朝,中國酒的發展迎來了新時代。黃酒已經成熟,蒸餾酒開始從西域進入,而與此同時,葡萄酒、花果酒,各種配製酒也開始大規模生產,這不僅意味著選擇增多,還意味著人們可以用較少的酒,獲取更陶然的效果了。

尤其是蒸餾酒,中國酒的製造工藝的一大進步,是酒精度的提高,從域外帶進來的蒸餾器,將傳統的穀物酒具備了完全不同的效果,使飲酒變得更豪放,更開放,人們開始從微醺到陶然,再到酩酊,各種不同的醉酒體驗不需要再花費昂貴,也不需要一定要飲下一石那麼大的量,從士人到平民,都可以通過高度酒,輕鬆進入另一個精神世界,酒成為靈感的最主要觸媒。

還不僅僅是靈感,酒後的人們天然就多了熱情,以往的隔絕、疏離感消失了,酒席於是成為近代以來中國人最好的交際場所,微醺的人們多了黏合劑,在酒席上,酒成為中國人情感共同體建立的催化劑,也成為中國文化遠古以來的一種不變的推進力量。